“约尔,退下。”下首传来乌洛波洛斯的声音。
如果心无他想,这位一举一动无不彰显克己复礼的君王,早该在其子开口的下一刻,上前躬身请罪。
但他没有,其他同僚亦似乎也习以为常,或许祂们其实根本不在乎。
“没关系,晖。”她收拾好心绪,将茶杯放下,注视着已经停下脚步的黑发青年。
他看起来真像人类。
“对你来说不是,但对我来说,是的。”
原来当时随口哄骗他的话语,能被铭记这么久,妖怪,或者说这里的所有种族都有这样的好记性么,那样是否也活得太辛苦了呢?
“你在玩弄人类。”
“约尔,住口。”
潮眸光稍凝,忽然明白了对乌洛波洛斯的异样感源自什么地方。张弛有度的性格与不怒自威的形容,就连发号施令的语气,都与她的父亲有几分相似。
是有些同龄的小姑娘们喜欢被这样要求,迷恋被掌控的感觉,但她从来不以为意。
因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这股异样感,瞬间变成了厌恶。
“这是在为他们打抱不平?真有正义感啊。”
约尔曼冈德和玛尔斯给人的感觉也有奇异的相似,她不禁开始好奇,没有露面的王后拉弥亚,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女妖,她的基因也有些强大的过分了。
“逆子乖戾,望神主宽恕。”乌洛波洛斯遥遥向她颔首,语气神态都无可挑剔。“约尔,不要让我重复对你的要求。”
祂们固然是一群神明,但祂们面对的,也同样可以称其为世界的主宰。
“那么,也不要认为,我会和母亲一样。”
宾客哗然,而男子收回目光,没再逗留,连问礼都无,甚至吝于施留一个眼神,便倏然化为黑色烟气穿过大殿离开。
还真是叛逆,她似乎总是遇到一些有家庭矛盾的孩子。不可否认她很喜欢这样的孩子,因为他们最好欺骗,最好掌控。
任其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他们会把这个世界都搅得一团糟。
不过这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到那个时候,她应该早已从这里全身而退,留下的只有无数的思念与牵挂,比起手握的权能或是魔力,这些才是最奢侈的东西。
仰承神明恩典的主角不告而别,仪式自然不欢而散。
白白浪费时间的魔女们并没有动怒,于是她越发不明白,这些种族对于祂们的畏惧源自何处。
“也正好,这里有人,没有资格观礼。”
摩尔希耸耸肩,率先起身,经过躬身行礼的君主们,留下一句若有深意的话语便径自散去。使魔则在几声低鸣后盘旋而起,化为魔女们怀抱那般大小紧随其后。半空中散开的尾羽悠悠飘落,在触碰桌台的瞬间化为粉尘进而湮灭无形。
无论是从声色形相,还是从处世言谈,潮对她的好印象已经完全消失,不过她很擅长让自己不喜欢的家伙误以为自己对他们情有独钟。
“不会是在说我吧,佛伊科苏,我好难过哦~”
“不要难过,摩尔希说话的方式十分直接,但是她不会带有任何恶意。”
那么,她指责的是在场的哪一位呢?是可能冒犯过使魔的幽梦泽?有这种必要么,还真是个斤斤计较的神啊。
“那么,我不得不宣布,很遗憾,乌洛波洛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继续‘播撒’祈愿。一切听从摩尔希的安排,择期再继续此后的固有流程吧。”
与似有薄怒的摩尔希相比,珀洛菲特拉的宽厚仁慈显然让这些噤若寒蝉的君主们长出一口气。
他们纷纷起身,垂头目送乌洛波洛斯亲自带领魔女离去,直到行走在最后的那位独角兽使魔招展的长发消失在殿前的阶梯上。
三两目光落在索蒙兄妹的身上,各有着不尽相同的含义。
而后,芬尼尔与埃列夫率先走出大殿,虽说并没有带着几分严峻的表情,但却也能感知到他们必然心事重重。
而兽人与鲛人在这整个仪式中可以算是最无所事事的两者,他们一族居于遥远的极北荒林,一族分布渊海深处,大陆中央这些繁杂琐事与他们也的确没有太大关系。艾因淡淡冲丽贝卡点点头,亦随之离去,大殿内只余下兄妹二人。
狄恩盛名在外的放纵无形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席间席后,大多都是丽贝卡往来应酬。在阿斯加德时的出头,似乎也只是他一时兴起,或者,过于在意那之中某一位龙裔的情难自抑。
“我们和摩尔希的往来仅限于雾隐峡谷。”他抚着杯沿,拧眉回忆,但一无所获。
“她的使魔在雾隐峡谷屠杀幽梦泽的使节团,这是责备我们戳破这个事实么?”丽贝卡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无疑激起了极大震颤。“潮刚刚和我同步了一些信息,虽然那里的痕迹已经被幽梦泽清理干净,但这些信息和我们的某些推测……是吻合的。”她简短的作着解释,狄恩却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里不是适合讨论这些的地方,即使丽贝卡说的含糊其辞,但无论设下多么稳妥的结界,在最靠近魔女们的地方,秘密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