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在呢!”
漂浮起来的黑色巨龙俯身,将足有她房间大小的头伸到面前,半人高的鲜红眼睛认真盯着她,认真的甚至显得有点对眼。她这才发现,法芙尼尔,真的是一只很黑很黑的龙啊。同为黑色,哈迪达斯其实更像是沉积着的冷却熔岩,而法芙尼尔和她的哥哥法夫纳,却是漆黑如子夜,如自己的眼眸。
“别留下我太久了。”因为我不保证自己不会立刻逃之夭夭,所以,就把这句话,当做是我们之间的告别吧。
她在巨龙双眼之间抚摸着,那些骨刺与凸起一一擦过手心,这是龙身上唯一可称为弱点的地方,穿透这层短荆棘丛般的坚硬鳞片,就是中枢神经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他们的大脑。
也是她探寻过无数次的地方,这只听话的小母龙全无保留的展现了所有记忆与想法。
今天也不知道潮小姐爱吃什么,她要是和我一样就好了,不过她什么都吃。
潮小姐晚上不爱睡觉,她老是眯着眼睛,撒拉弗说,不对,书上说这是闭目养神。
烤图林捷真好吃啊,潮小姐怎么什么都懂。
是桑格利亚!这个颜色以前没见过,带回去!
潮小姐喜欢光脚散步,嘻嘻,我也喜欢光脚散步。
在月亮下睡着了,哇,潮小姐真好看。
我都这么生气了,潮小姐怎么不生气,哼,看我狠狠踢他一脚!居然给潮小姐翻白眼,吓到她怎么办。
潮小姐真有耐心,她解释的真仔细。
潮小姐的脚白白软软的,手指也白白软软的,还有肩膀,还有小腿,这和我们都不一样,原来人类是这样呀。
她和我不一样也没关系,我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明白!”巨龙欢乐的摇着尾巴,仰头回身,一个猛子扎进悬崖下,狂风呼啸中,漆黑的身影掠过一丛丛石林疾驰而去。
潮低下头,仔细端详手中小臂长短的武器,说是匕首,其实它更像是一柄短弧刀。由巨蛇的牙齿一次成型,手柄粗糙,韧口却打磨的薄如蝉翼,森白的表面,刀身上是绵绵浪花般的纹路,在日光下,呈现出均匀而浅淡的石青色。
或许还带有蛇毒,她这么想,随意挥刀,四周草叶凋零,切口平滑如镜面,无疑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宝刀。
但是,它却无法切断随风飘飞的头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握刀的手依然兴奋得直发抖。
从前觉得承泽这样的幼龙力量仍然弱小,包括商陆可能是因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杀死自己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可现在,乌洛波洛斯的牙齿,也对她无可奈何。这个发现太过惊世骇俗,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否则,她现在简直想要对着群龙盘踞的巢穴欢呼。
她的意志,此刻坚不可摧。
法芙尼尔说的一点不差,哪怕只是牙齿,乌洛波洛斯的气息都相当浓烈,这种气息,龙类深恶痛绝。但这是他们赢得和平的象征,所以,这憎恨不得不与尊重一同长存。
在哈迪达斯的子民眼中,她是金屋藏娇的人类,想要靠近一睹芳容的龙类数不胜数,先前独居石塔,外面就有飞龙日夜盘旋。知情的前者自然不愿魔女与单纯的子民过多接触,因此她始终无缘得见天日。而今,这些充满好奇的龙接踵而至,迫于对圣物的敬畏,他们依旧是在高空起伏,穿梭云间,在她的头顶画圈盘旋。
接连不断的龙型阴影不断掠过,从更高处的云端向下看,应该像是黑色的玫瑰绽放。
她侧腿坐下,从手链中抠出那颗珍贵的赫汐拉宝石,用手中的利器在其上走走停停。
哈迪达斯废话一向多,给她们留一件临别礼物,应该也来得及。
她要一边做点艺术性的工作,一边聚精会神的想清楚一个问题。
既然她连头发都如此坚韧,那为什么还能轻易在身上制造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如果躯体的强度和意志挂钩,是不是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可以无视禁锢的突破任何阻碍,乃至时空的限制?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兴奋地发抖,无声的哼起歌,并随着节奏开始摇头晃脑。接下来或许会有一段紧张充实的日子,现在得抓紧时间享受一下最后的闲暇,这一点让她有些忘情了。
这状态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完全发展成为兴高采烈的舞蹈,就戛然而止。
不是她意识到手中还握着锋利的武器与名贵宝石,而是从天而降的束缚,从头到脚,将她兜头困锁。
一张雪白的巨网从后方撒来,这是一场完美的狩猎。
接触到她身体的网线迅速收拢锁死,将她五花大绑,死死捆住,细小的倒刺在其上密密麻麻生长,紧接着,撒网者猛地向后拖拽,像是蜘蛛将自己的战利品拖回巢穴,即将慢慢享用。
她的喉咙都缠上网线,视野模糊的最后,是一圈圈盘旋着的群龙,宝石与短刀掉落在原地,纵使无数草叶遮蔽,但始终鲜明。
光天化日的,谁有这么大的胆,敢劫龙王的贵客。
失去意识前,她不得不在心中痛骂,这些龙类,一个个都是近视眼,就知道在天上飞,也不知道去报个信。自己要是因为这张带倒刺的网留了疤,别想她再给哈迪达斯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