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算所带来的喧嚣。
女人重新投入计算,背后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至少记得开关在哪里了,她安慰的想。然而下一刻,重物落地的巨响在她脚下回荡。
“砰……哗……哒哒哒哒哒——”
是数以万记的零件土崩瓦解散落一地的杂音,应当是刚刚那个侍从在至少有17层深度的地下室里,摔得粉身碎骨的余响。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上下楼梯。”
伴随着女人喃喃自语,金属拼接时的轻柔撞击声接二连三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呜呜的哭泣声,伴随地下室微凉的细弱气流扶摇上升,在屋中回荡。
“呜……忘记……又忘记了……呜呜…………呜呜呜……忘记……忘记了什么……什么……呜呜呜……”
女人继续验算,伸出手去蘸墨汁,笔尖在墨水瓶底敲打出清脆的声音,她略一停顿,无声的叹息。
不就是忘记加墨水了,有什么可哭的。
她索性起身,在屋中踱步,巡视着满屋验算中的纸笔,神色庄严,如同君王检阅自己的千军万马。
铺展在地板上的长发滑过笔走龙蛇的每一张草纸,每一根笔都会稍作停顿,似乎是在行注目礼,又似乎,是在进行被提醒后的自检。
“那个谁!”女人忽然停下脚步,所有的纸笔随她的呼喊戛然而止,空气骤然归于寂静,连机械运作的杂音都全部消失。
“来了,大人!”
重新拼接好身体的侍从一跃而起,落在女人面前,地板被他的身体撞出巨大的破损,露出他们的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被烛火与壁炉微微点亮。他们像是从地底升起的萤火虫,又即将向着地心坠落。
“我的那个什么,放在哪里了?”
“啊?我不记得您让我放过什么呀?”
很好,确实交给他了。女人点头,继续发问。
“在蒙尔森是吗?”
“不在啊,大人,我们是在幽梦泽呀。”
很好,已经放在观察屋了(魔女的祈愿)。
“收拾东西,去瓦尔纳。明天……”女人挥手将桌上的烛台打落。“不,现在就走。”
“收到,行程已经修改,大人。”
这个屡屡犯错的侍从此刻彰显出绝无仅有的敏捷,他腾出一只手扯开自己的衣袍抛向空中,薄袍霍然延展铺开,女人抄起他一跃而上。他们脚下,烛火一层层坠落,一层层的阶梯被照亮,四壁挤挤挨挨排满装订成册的稿纸与书籍一排排得见天日。
他们冲出木屋,女人紧紧抱着侍从,侍从紧紧抱着古书。
屋外风雨交加,参天大树在雨中颤抖。
他们的背后,火焰冲天而起,将千万纸笔与木屋化为灰烬。
雷暴终于降下,白紫色的闪电将灰黑色的云层与大地相连,如同天地之间的血脉与导管,组成稀疏的网,分割屠戮的战场,与不复存在的故居。
电光照亮深青色的群林,雨幕中,漆黑的影子站在树梢,像是猫头鹰站在墓碑上。
“嗯?又跟丢了。”
影子在雨中呢喃,亿万雨滴向他脚下正在消弭的废墟坠落。更深处,大地悄悄合拢,仿佛深可见骨的伤口缓缓愈合。
“不该浪费时间在尼弗尔海姆的……呼。”
雷暴声轰然炸响,这片刻亮如白昼,成片的苍翠中,一颗完全枯死的巨木格外显眼。
如他出现时的寂静一样,他带来的死亡同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