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激怒了您是吗……呵,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狄恩,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蒙尔森的王子,我是在为你难过啊。”
他们四目相对,大概是金伦加海域的第一缕暖风已经抵达,温热的气息从脚底升腾,他自然而然的跟着这股热流重新站起。
“我明白了……谢谢。”狄恩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们兄妹的性格差别很大,是不是?”
“还算讨人喜欢。”潮随口应和,玩弄着手镯上娇媚的花蕊。“无可厚非的性格。”
“……”
狄恩本想说你其实并不在乎,可事实又并非如此。那么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想得到的答案,究竟是得到了,还是在一开始,就失去意义了呢。
“都是为了蒙尔森罢了,我难过于这一点,也钦佩你们。”
王子稍怔,不知如何回应,但不等他开口,魔女挑眉勾起笑容,显得兴致勃勃,又志在必得。
“不过,玛尔斯的性格,或许比你们更有趣一些,对吧?你为了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可在我看来,他并不领情。”
说完,她向着狄恩背后示意。王子转身,不出所料看到身量健硕的骑士团长向他们走来。去除了甲胄披风,仅保留了一把细长的佩剑,衬衫长裤,是难得一见的清爽装扮,更显得眉眼浓烈,英气勃发。
见到相对而立的两人,也不过神色淡淡,向他们一一问好。
“殿下,晚上好。”他将臂弯中的丁香色丝巾递给潮,语气有些生硬。“你忘在伊卡洛斯那里的,他走不开。”
于是狄恩眼睁睁看着潮的目光意味深长的掠过自己,在玛尔斯的面庞打了几个转,抬手点点她白皙的肩头,而后瞧着骑士的双眸,透露些许轻呢的意味。
玛尔斯到底受不住,轻咳两声,还是为她披上了丝巾。好在夜色浓稠,他的肤色较狄恩也略深一些,看不出什么旖旎的端倪。
“……两位,节日快乐。”
狄恩承认自己是铩羽而归,他虽然复杂,但在潮面前,还远远不够。掌控不了的事,无法勉强,甚至无力过问。丽贝卡相信潮,而他,永远都会相信妹妹。
“我没有想到殿下会忽然过来。”
直到已经看不见狄恩的背影,身边的男人才开口,像是会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该对方听到的话语一样。
“我也没有想到你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今天,真是个特殊的日子。”
是啊,因为明天你就能见到王女殿下。即使在她离开后,也一样会每天都在她最常办公的地方逗留,你对她的看重,早就已经逾越了神明与子民的界限。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其他人也能够,这样被你期盼。
其他人,又会是谁。
“明天就是花冠节了。”玛尔斯的声音有些发涩,刚刚的想法,甚至比被伊卡洛斯叫住,看到她遗落的那件贴身衣物时,还要令他感到无所适从。“庆典的第一天,殿下会在王城内举办舞会,他应当是来邀请你的。”
“是嘛?我可不觉得,他那样的态度,像是邀请……”
“殿下苛责你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诶呀,你急什么~”潮拢着丝巾,望了望远处灯火辉煌的集市。“我看,倒是你,用这种方式……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好?”
要是让晖等的久了,万一他又被人哄走,说不定这次连清白都保不住了。她乐见其成,但要应付哭哭啼啼的少年,也着实是个难题。
“好,小心台阶。”这里的阶梯长且宽,两边烛火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交融在一起,投下一片深深的影。“殿下约您在这里见面,也实在是……”
“难得和我单独相处,玛尔斯先生,你真的……每一句都要带着别人的名字吗?”昏暗的道路上,他们不由自主的靠近,潮放轻声音。“你希望我多想他一分,还是多想你一分?嗯?”
“我……”
为什么明明穿着高跟鞋的她,反而还比自己走的平稳。只是听着这些话,他都觉得如浮云端。
“或者,你更喜欢三心二意的女人?”
“当然不是。”
“那就是更喜欢我,诶呀呀,真是了不起~”
“……”
话说到这里,不乘胜追击,实在有违她一贯的做派。对待玛尔斯这种性格的人,张弛有度欲擒故纵并不奏效,还会适得其反。他就像是一根质地坚硬的弹簧,在被挤压到极限时,才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件衣服,不是我的衣服哦~”尾音先是落下来,又俏皮的扬上去。像是已经完全成熟的麦穗,一点一点蹭着收麦人的手心,期待被收获,期待被赋予绽放的魔法。“怎么样,是不是欠了伊卡洛斯一个人情?”
“……”
四周人流稀少,让玛尔斯觉得自己的吞咽,自己的呼吸声,都是那么清晰可闻。
她听到了吗,月色如钟,敲击心脏的声响,震耳欲聋的心跳。
“玛尔斯先生……”
“嗯?”
不知为什么,对方在这段阶梯半中央的平台上停下脚步,潮从善如流,依着他的步伐靠近石质的栏杆,他们脚下,往来的客商已经多了起来,稍远处的中央广场上,天中犀在夏季的月光中枝繁叶茂,边缘摇曳着冰凉的荧光。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潮转过身,背对着栏杆依靠上去,在晚风中,身心都放松下来。“你……懂妖族的语言吗?”
“我的母亲是幽梦泽的妖怪,拉弥亚。所以,大部分的妖族语言,我是明白的。”
“……”
不要一言不合就放出一些爆炸性的消息啊!
所以这个世界,人和妖怪,能够通婚?!
“起风了。”
“嗯?”
潮仍有些发愣,下意识应和。她满脑子都在想那样的话语,他听过多少次,又在这里伫足张望过多少次。每一次又都在想些什么,会回忆自己想要融入,却又始终游离的挫败感么。
可在这一刻之前,她都认为这些人类之间,是毫无隔阂的。
“没什么,你的头发乱了。”
说着,玛尔斯侧过身,低下头注视着她的鬓发,似乎真的在替她担忧或因风吹而飘落的簪花。
她很快平静下来,因为面对那双曜石色的双眼,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进而发现那之中所隐含的笃定、坚韧,是能够面对一切质疑与诋毁的盾牌,也是一片宽广的夜。
于是她忽然就释怀了,既然不同的血缘都可以相互融合,那么他们,这些可爱的人类,又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