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人,您执法严明,千万给他们做主呀!
——大人,小的也是拿钱办事,混口饭吃不容易,大人行行好,就别为难小的了……
……
有限的说词里,他有时是皇亲国戚,有时是滥官污吏;有时尚且在朝,有时即将在野;有时恭俭温良,有时寡恩少义——他们不仅一拨人,不仅一个目的——有人来杀他,也有人来护卫他不被杀,杀他的人约占九成,但是护卫他不被杀的人总会杀死那些来杀他的人。
所以,他一贯胸有成竹,活得安心,可是这种安心并不切实。
冥冥之中,反覆无常,令他忧惧,也令他期盼。
面前这名自称“吴孟娘”的女子,会是他的变数吗?
她说她脑子好使,那么,在她出色的记忆里,会不会藏着一条待窥的门径,放他生路?她是第一个伤他甚不讲情面,还要与他开诚布公、互通有无的人,更是对事机最忠心的那一个。她的出现,必有所从来。
如果有得选,远溯希望她就是那个变数,又隐隐地于心不安,难忍她牵涉其中。
***
“都看得出来,这地方人心险恶,不管你我所求为何,保命要紧……”
吴孟娘不耐:“世子殿下,别绕弯子了。”
“稍安勿躁,我且问你——”
远溯仍将声量压低,言语时带着些许从容的笑意。
“你有办法出去吗?”
“……没有。”
“你觉得我们须要出去吗?”
“……倒非有要于时。”
“你来吴家村,只为了抓案犯、救人命?”
“……不是。”
这一问一答间,吴孟娘讷讷,面色渐有和缓。
远溯笑得更殷勤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趁有功夫,不妨各自把各自的所知摆上台面,商榷一二,理出个端绪来。不然两相隐讳,届时……不,若你我曾失慎受了摆布,此时通气,也还有机会斡旋,不至于蒙在鼓里,可是?”
吴孟娘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听,还不又是想套我话嘛……”
“前事种种,都是我过分提防了,多有冒犯,望你毋要追究。”远溯再再低了声气,劝说她道,“你三番五次地辛苦,又伤我又救我的,难道皆徒然也?我不介意你利用我,明知你的来意不一般,是想寻问,但没逼迫于你;而你即便利用我,未存心害我,也未探听过我的来因,我已然很放心你。照说,你我彼此开诚布公、互通有无一直投契,眼下有加无已,必有所得。”
她虽暂且迟疑,但远溯是十拿九稳的:没道理屏绝,毕竟她曾言,“知道的再详尽,都括囊不言,又不能攒着给我陪葬,不如向可以缔盟的仁人君子吐实,不争刃迎缕解,但图多一个转圜”,正合此意。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加码:“你有顾虑?这么吧,你先来问你所欲知,有问必答,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孟娘始终默默。
但不知哪句话打动了她,远溯才说到中半,只见她喟然而叹,远溯说完,又见她极沉缓地叹了口气。
思索过一阵儿,她终于松口:“我便将一应事情向你从头讲来。其间问起何事,你要如你所言、据实作答,觉察不对,你也可随时发问,我自当直言不讳。要是有什么你不想坦言的,旁支末节、或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多嘴。”
她虑无不周,远溯自然爽利地答允了。
似是考量着该从何说起,吴孟娘又默然了须臾,才缓声问道:“你是否拿到过一个荷囊?”
依头缕当第一件事,竟是那个早早交托给严峙的荷囊,实属是出乎意料了。远溯未及纳闷,脱口而出:“一个连个绣花都没有,里面也空无一物的荷囊?”
“你果然也拿到荷囊了,”吴孟娘应了个是,面露讶然之色,“你的荷囊从何得来?”
“我从何得来?”远溯莫名其妙,反问她道,“那个荷囊,不是你着人扔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