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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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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铃音惊耳,灯烛亮起。即刻,彷佛套下个蟠螭灯,朦朦胧胧一方昏黄,映射往来如织,团团不休。不过转瞬,依稀还在纱笼中隐现着的人影渐次显露,人喊马嘶,这个村子总算吵闹了起来——

“……是马吗?马!马跑了!快追马!”

“快看!阵破了!真破了!……”

“爹?爹!快来人……我爹出不了声了!”

“……应,应验了……我们要遭灾了!”

……

正是这个当口,远溯悄无声息地翻进后院。

入眼就是那扇紧闭的红漆门,老旧脱色、枯枝盘绕。他绕了一绕,但见后院仅这一间屋子,各处空空荡荡,不长草木,不放杂物,只院墙一隅堆砌瓦壁,像是个未完工的小室,可是没见有修葺的工具。

这么一看,这还是扇随墙门:木门嵌进墙中,其壁与院墙直接连通,整面都是山石构筑。

深宅大院里,随墙门于院落之间是很寻常的,但在此地,用作庄户人家一间居室的房门,实打实又一桩异样。再则,院外无门洞,院内满墙不开窗格,居室不当,更似囚室。

别院、高墙、石室,在暮夜中,诡异非常。

远溯立在原地,耳听飒飒风过,脊背上滑过一丝凉意,却还轮不到秋老虎放肆。

他徐步上前,轻轻推开门,大股潮气灌进衣衫,一个寒噤就在此时乘虚而入。

石室阴冷,隔绝了门外的季节,放纵料峭风头轻而易举地沦浃肌髓。

幸好,桌上的烛台燃着。暖光平展,融融地覆住吴孟娘,为她一张灵秀面孔镀上荧荧的亮色,照映得那颗小痣也璀璨如星子一般。

外边人仰马翻,里边竟在瞌睡。

远溯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坐到她身侧,迟疑着要不要扰人清梦。

吴孟娘却没给他太多时间迟疑。

亮晃晃的刀刃直扎入胸口,霎时痛不堪忍,远溯弓缩身子,禁不住连连倒吸凉气。他想着还手,可眼看着刀刃又扎深一寸,胸前也随之被血浸染多一块,更有血珠淋淋落下,猩红的几滴绽裂在灰白的衣角上,刺得他眼底迷茫,却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意识也跟着涣散了起来。

灵台最后一刹的清明,远溯感觉到前额一抹冰凉,依稀的,似乎是吴孟娘说了些什么,然后,掩住了他的双眼。

***

这一觉,远溯睡得昏沉,睡着睡着,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发梦。

起初,是一个黑魆魆的山洞,无光无影,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但莫名觉得极深,深不可测,直通阎罗鬼殿。

这里很冷,远溯战战不止,每每吐息,都犹有冰凌刺进肺腑。迷离恍惚间,他好像是蜷伏上了一块盘薄大石上,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浑身钝痛,可他又不得不紧贴那嶙峋的石层,试图捂住自己殆尽的体热。

不知何时,山洞里传来“嗒、嗒”的落水声,一滴又一滴,捶打着洞壁,一时在耳畔,一时在天边,一时竟在他脑内颤响。伸手去接,掌心潮湿粘腻,虚空一抓,满手霉烂腥臊,为之浸渍,身上身下尽是甩脱不掉的恶浊。

落水声愈急切,陡然,浓雾翻涌,白生生一片。

接着,雾气散乱,他看见尸如山积、血流成川。悄寂的营寨中,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密匝匝堆叠在赤红的泥地上,洇出骇状殊形的印迹。搅进尸首中的刀枪剑戟,淋淋漓漓拖着血水,身侧,还有一杆挑着头颅的长枪,上面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眼中的悲凉苦涩溢流出来,沥沥溅落。

远溯对上那双眼,恛惶无措,倘若这才是深渊冥冥,何以往生郁单越界?

他混混噩噩,如魂游走。

忽地,有一只手将他狠狠摁进深潭,潭水生冷,激得他清醒了一口气,马上重又昏昏默默,身不由己地没进水中,手脚很快僵直、痉挛,提线木偶般不得动弹。源源不断的潭水冲灌进五脏六腑,他呛咳不已,但越挣扎,越喘不上气,只能放任这副躯壳沉下去、再沉下去,直到再次陷入冥蒙。

他在跑,拼命跑。他记不起如何脱身彻骨深潭,跑上蜿蜒的山道,只是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无方无望。在某一瞬,他恍然,这个困兽样奔逃的,就是从前的他自己……是五、六岁?还是七、八岁?记不清了。他幼时体弱,比同龄人瘦小,气力更是不振,跑到力竭还不停,脚下磕磕绊绊,一路扑跌再爬起,摔得膝盖青紫破烂,通身直打哆嗦,仍然一直在跑。

后来,不知怎的,他居然跑回了那个黑魆魆的山洞。

霎那,日月无光。漫漫山道,湝湝深潭,茫茫雾霭,这森罗万象,皆化作一群群散发着腥臭味的噪声,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此起彼落,掀天揭地,磨折他的身体,熬煎他的心志,啮噬他的神魂。

——小子,你跑,跑得掉吗!

——瞧这细皮嫩肉的,比丫头还水灵,软缎子似的,滑手!

——爷几个,今儿也算拉上皇亲国戚垫背了,来世保准投个富贵胎!拼上这条贱命,死了不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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