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羽化登仙,方应看便暗自发誓,此生绝不再倾心于凡俗女子。
他原下了大决心,要让那手镯与朝彻子一块入土殉葬,祭奠逝去的爱情。但不知怎得,朝彻子方才之言在他听来,竟不亚于遭逢天劫被惊雷闪电劈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纵然他动过拿去改改的心思,譬如做成可开合的样式,但珠子铺的老板当即向小侯爷告了罪,称近来一直联络不上当初做工接单的匠人。
就算神通侯再权势滔天,也无用。
谁有这个本事揽活?做坏了,谁又赔的起?
——不过,以上都是后话了。
其实找不着才符合常理。
那灵芝水晶镯由方应看一往情深出料、出图纸,朝彻子背后默默出工,共献天女,作聘礼与赔礼!
不正是朝彻子亲“生”的吗?她一刀一刻给琢磨出来的!
现如今因缘际会,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可见人世间的圆满是很难的。
过程中若出一丁点差错,便求不得圆满。
碧空如洗,冰轮碾过浪花似的云。
方小侯爷还是那么的稳如泰山、沉如亭渊。
但若仔细看去,当会发现他撤回匣子的手紧攥成拳,指骨发白,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
久不出门、玩累了的朝彻子才懒得探究。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都不在乎。
她困的直打哈欠,浑然未觉察到旁人不同寻常的情绪。
片刻后,方应看步入“不戒斋”。
怀中抱着的女子,垂落一截绛罗裙裾,软塌塌,像阴雨天京城外山坡的虞美人花瓣,与他雪白的衣袍暧昧交叠。
目送男女隐没在密道尽头的彭尖,脸有点儿僵,狗腿的笑容也险些挂不住。
——分明之前与狄飞惊约好,他们一个对付雷纯,另一个对付朝彻子,联手要让所有伤害过天女的罪人们付出惨痛代价,那个被宠坏的白痴大小姐自然也不能放过!
思前想后,翻来覆去,他不理解小侯爷何必在细枝末节追求完美,演的那般真、那般入戏?
石室依旧温暖如春。
方应看替熟睡的女子脱去袜履,除解衣衫,又掖紧了被角。
就那么看着她,良久。
目光晦暗,将装有水晶镯的漆匣轻轻置在妆台。
……
离巨侠赴京之期,已不足三日。
米有桥三催四请要他动手,扪髯咳声道:“容我提醒你,她绝不可能同你善罢甘休。”
谁知这位小侯爷却闭目沉吟:“解决了老家伙,回头再料理她也不迟。”似胸有成竹,淡淡将提议驳回。
论形势,朝彻子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他义父的事棘手重要,理所当然得推迟,先赶着要紧的处理,倒也说得过去。
米有桥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于是没再提,只盼他心中有数。
——你可是咱们“有桥集团”的头儿,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唉。
少年人总是情关最难过,但愿他别犯糊涂。
又一日。
部署好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方小侯爷终于有空风花雪月。
他来时,朝彻子跪坐在窗边,正支颐读书。
盥洗过的头发华贵沉重,仍旧潮润,色泽犹如黑腻的燕羽。或许观音、王母不端坐莲台庙堂,便是她这等闲散模样。
一室静好。
他发现自己很是眷恋这种滋味。
竟萌发出“如此相伴一生,似乎也并无不可”的妄念。
方小侯爷来的悄无声息,从后面环住她,忍不住拧眉,感慨了一声:“哪本书这么有趣?也值得夫人专注到连我都不肯看了?”
调笑半真半假,但听他的口气明显郁闷不快已极。
“没什么。”
书页被朝彻子不动声色地合上,封皮印着《尚书》。
她回头,不慎触碰到来人的唇角。
对方得了机会,顺势沉沉覆下,掌着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略显急切荒唐的回吻。
克制不住地恶心,就仿佛亲吻了一只被其他女子踩在脚底蹂/躏过的龟。
她会睡这样的男人。
但绝不会与这样的男人谈情。
“夫人……”他喑哑地出声唤她。
朝彻子给他吻得浑身发软,推拒不得,后来的事便不必多说。
北风沿着窗缝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