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纯似乎是一个极好脾气的女子、受多大的侮辱,或遇上多大的欺凌,哪怕遭到苏梦枕的退婚后,六分半堂风雨飘摇之际,将完璧之身给了狄飞惊,对方却没有珍惜,头也不回的跑了弃她而去,她都能保持温柔优雅的风度,不温不火,也宽容慈悲,不以为忤。
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究竟有没有流过泪。
也没人在乎她会不会难过。
——也许她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已愈发浓烈,早就到了无可消弭的地步。
朝彻子教训她,她也不恼,只问:“您打算如何应对?”
“等。”
雷纯问:“等什么?”
“天垂象。”
别把不想管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雷纯心底的嘲弄更浓,很快她听到朝彻子说:“驱虎吞狼是个好计策。”
“天女没你聪明,而你用错了地方。”那一对像神衹的眼,神目如电出击,杀人于电光火石一瞥中。
真正的大美人是带点杀气的。
帝姬分明已经醉的连身子都支撑不起了,目光却仍旧冷冽。
“我知你们‘六分半堂’看似□□,但还是明大是大非,也有侠义忠心的。”
“天女说你是卖国贼,但我不认为你是。”
凉亭内的气氛陡然一静。
卖国贼……
雷纯跪伏在地,气定神闲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的样子看去有点委屈。
委屈得让人感觉到:像她出落得这般露沾荷瓣的女子,本就不该来这红尘俗世,尤其是这险恶江湖来冒这趟浑水这种感觉甚至使人为她感到不忿,不甘和不平。
原本她有很多假模假式的话语要呈现给朝彻子听。
但对方太过开门见山的聊天方式,让所有的狡辩与掩饰,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雷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女冠帝姬完全担得起“朝彻”的名号,尽管她修道修的轴了些,那也无伤大雅……
朝彻者,日出之光也。
见朝日之光,如见道之心澄明清澈。
对于天女的抗辽大计,朝彻子也持旁观态度,未干涉其中。
朝彻子无为,她在等待老天给她一个启示。
“用不着行此大礼,你还是起来坐吧!别让人瞧见了说我欺负你。好了,咱们谈正事儿,我师叔,也就是诸葛正我,他一直很想弄清楚:蔡京有无意思要篡位——一如王莽?”
“他跟四大名捕商议的结果是:不可能。”
弄权误国不代表叛国造反。
蔡京虽多年来广植羽翼,使皇帝不能剔除他,非他不可。但他的权力,实则仍来自于皇帝。
因而蔡京决不会杀赵佶。反过来说,为了保持他的权势,他得要保住赵佶的命和帝位。
是以诸葛先生很放心,朝彻子也很放心。
这回雷纯要诉说的也并非自个的委屈,朝彻子听后却只将话题萦绕在她身上:“咱们今儿不谈宗姬,就聊你。你很像方应看,仗着自己聪明甚是得意,以为没人能看出你们心底打什么算盘。我从来不信他,也不信你。”
汴京利欲熏心者不知凡几。
天女自诩乔木,鄙夷雷纯如菟丝花攀附他人而上位。
岂知“藤萝系甲”未尝不失为一类格局?
藤萝者,藤蔓也,缠绕树木向上生长,获取阳光雨露,攀附之物越高大,其生命力越旺盛。
天道既允,那么无论参天大树还是野蔓小草,又哪来的高低贵贱呢?
雷纯最大的错,不过是有了一层苏梦枕未婚妻的身份,导致欣赏她未婚夫的天女自发充当起了“婆婆”,苛刻审视着她这位“儿媳”。
——可惜她不为男子。
风评待遇嘛……自然就远不如那同样给奸臣傅宗书当走狗的落魄才子顾惜朝喽。
婚约即契约。
退婚即为毁诺背盟,怕是哪边都不想在江湖中做了失信小人。不然怎么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明争暗斗许久,却迟迟无人提出退婚一事?
“苏梦枕若仍爱你,世人会便会说郎才女貌哪里轮得到天女来反对,她没脸没皮倒贴别人的未婚夫;他要不爱你,为天女与你退婚,那你就罄竹难书,权欲熏心,不配与那苏梦枕比肩同立。”
“可于我眼中,你始终只是雷纯,如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而非苏梦枕的前未婚妻。”
朝彻子并不在乎雷纯用何种方式获得权力,但她希望对方在大是大非前别昏头。
只要对方不造反、不叛国,那就随她斗去吧!
汴京的畜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雷纯再坏也不会□□男人,但坏男人真的会□□女人。
朝彻子梦呓似的诘问:“你见过厮杀的战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