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央看他眼底血丝通红,神色痛苦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阿弟,你口中的这个阿绵,我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份信息和在冕因国的出入境记录,如果我派的人查找的信息无误的话,她的身份证和护照都是假的。包括她在医院为你签的手术免责同意书,已经她租赁这间房屋所使用的证件,都是假的。至于她的出入境记录,在三个月之前,的确有十三位姓名里有绵的中国女性出入冕因国,如果这其中有她的话,那么她告诉你她一直住在冕因国境内的这一条信息,也是假的。”
秦戈的喉咙发紧,他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只觉得头痛欲裂。
“可是你说过,她精通冕因语,说得甚至比你还好,而且她又对果扎当地的环境和风土人情格外了解,这样的熟悉度,一个人不可能凭借一两个月的旅游经历就能够做到,那么就只能说明,她告诉你关于她身份的一切,也是假的。”
“而且你说她欠白家的债务有很多,有可能出去躲债去了,可是据我所知,白家的地下钱庄虽然做借贷生意,可是他们面对的人群大多数是来自政商两界,而不屑于私人的小利益。如果这个阿绵真的问白家借了很多钱,白家就算是翻天覆地,都会把她挖出来,而不会让她逍遥到如今。”
“综上所述,阿弟,我有理由怀疑,她最大的可能,就是白家派来故意接近你,想要骗取你的信任,然后对你下手的杀手。毕竟她对白家的手段那么了解,如果不是认识白家的人,又怎么说得过去呢?”
这话落地的瞬间,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秦戈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痛得快要跳出来来了,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近乎嘶哑地开口:“我知道了……”
秦央看他神色痛苦,他眼里露出不忍:“阿弟……”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让我静静。”秦戈闭上眼睛,声音里夹杂疲惫。他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再听。
秦央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除了屋,关上了房门。
这一晚,秦戈的房间里,都安静无比。
秦央守在门外,神色虽然忧虑,却不敢打扰。
屋子里,放在桌子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秦戈坐在床边,他两眼无神,仰着头对着窗户外面的月亮。
即便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还是觉得,在自己心里看见的那团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地落了下去,然后,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是他的眼角,却缓缓有晶莹的泪珠滚落。
他想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前半生纸醉金迷,沉沦风月,一朝从天堂跌落地狱,本以为自己走到了绝境,却不想有人在那绝境里把他救了出来,给了他活下去的光,可是就在他想要把那团光抓紧的时候,又有人告诉他,从头到尾,那团光都是假的,假的,是骗他的,是从来不存在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骗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真的就那么该死吗?
可是当初他想去死的时候,又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
为什么不让他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砌在心里,筑成高高的城墙,把他困在了其中。
他在那里枯坐一夜,脑海里流转了千万思绪,直至黎明时分,天边的第一缕光骤现,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缓缓抬起了眸子,看着远处雾霭氤氲的红紫色天幕,那双无神的眼眸,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神采。
他怔怔地看着天空的那抹鱼肚白,看着那绯红的日头缓缓地从紫黑色地平线下爬上来,突然想起那样一个朗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开口道“万一有一天奇迹发生,你眼睛看得见了呢”,他想,这一刻,或许就是奇迹发生了吧。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些许嘶哑,些许恨意,他一边笑着,眼里一边滚落下泪来,他想,这个世界真是可笑啊,明明他曾经那么那么想看她一眼,可是老天偏偏蒙住了他的眼。如今他能够看见了,却突然发现,原来她早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他在这场骗局里,痛得撕心裂肺,欲罢不能!
他看了那红日许久,直到它完整地露出了地平线,他才缓缓低头,第一眼,便是他那残缺的右腿。那空荡荡的裤管,垂在轮椅上,滑稽又可笑。他抚摸过那残肢无数遍,可是当他如今第一次看见,才发现原来它竟然是那么丑陋,然而比这残肢丑的,大概就是如今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