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今日的太阳太过晃眼,又许是刚才的风过于温柔,阮软晃神刹那,居然忘了动作。
她记得她好像见过这样的他,却不是在这落叶纷飞暗香浮动的美好时节,那时只有焦黑的大地,滚滚的乌云,和不时劈落的紫色闪电。
不变的是这个人,墨发白衣,在高处低头带着笑意看她。
阮软骤然心口一酸,生出奔过去拥住面前这人的渴望,但一双脚却似被钉住一般,半步也挪不开,只能徒劳地仰头看着他。
“林小姐,林小姐?”领路的小厮见阮软迟迟不动,不由轻轻出声提醒。
阮软猛然回神,眨了一下眼,飘忽的思绪回归,对上顾绥缀着深深笑意的眼眸,赶紧低下了头往里走。
虽然附近没人,但这样傻愣愣看着人家发呆,对象还是顾绥,阮软真的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丢人。
阮软同小厮进了楼里,顾绥也拢了拢袖子,眼里的笑意漾开,带着刚刚收起来的那片银杏叶慢悠悠走到桌边。
他的软软,还是那么……
“顾公子,方才我失礼了。”
小厮引阮软上楼后自觉退了出去,阮软款步走到桌前,略略福身。
她说的是刚刚在楼下盯着顾绥发呆。
“哪里。”顾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坐到阮软对面。
阮软点头坐下,带着一丝好奇四下环顾了一圈。
没有看见所谓邀请她的顾夫人。
“是绥唐突,因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讲,这才借母亲的名义邀请林姑娘来此。”顾绥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茶,推给对面的阮软。
“谢谢。”顾绥收手,阮软将茶放到自己面前,拿起汤匙轻轻搅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露出一个笑。
顾绥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伴着这笑咳了一声,面色白了一下。
“顾……”阮软放下汤匙面露忧色,顾绥却好像知道阮软打算说什么一样,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缓缓摇头:“习惯了,无碍的。”
他明明带着笑,阮软却突然揪起心。她知道顾绥身体不好,心里也有准备,但不想真的有这样不好。病痛常年伴身,就算是生在锦绣堆里,也该很难受吧。
阮软没再开口,但脸上明晃晃写了心疼两个字。
顾绥在心里暗暗笑开,不再解释,讲起了自己今天的目的:“今日邀林姑娘前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当面感谢一下林姑娘前几日的……救命之恩。”
顾绥说着,还似模似样站起来躬身作揖,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下起来他又咳了一声。
阮软吓得连忙起身:“举手之劳罢了,不用如此的,顾……公子身体要紧。”
顾绥站直,苦笑一声,点头坐下:“绥这身子……”
阮软见顾绥脸色没有再变化,松了口气,也坐下。
顾绥摇摇头,叹了口气,略有些自嘲道:“林姑娘也看见了,绥这身子……绥自小体弱多病,说是三步一喘也不为过,空明道长曾断言绥命里有大劫,恐活不过而立。”
这下轮到阮软面色一变了,嘴抿起眉头也皱起来,左边脸是心疼右边脸是担忧,半点没有掩饰。
“好在家里人多年为绥祈福积善,近日空明道长再来,便说绥命里大劫有化解之象。”顾绥看阮软脸色变化,赶紧补充。
阮软脸色缓下来。
“只是绥五行缺木,空明道长算了一卦,说绥需要娶一名字里带木的女子为妻方可真正化解大劫,”顾绥磕了一下眼皮,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但笑容仍旧温和,直视阮软,“这也是找林姑娘的第二件事,绥唐突,欲与林姑娘结亲。”
阮软一愣,眼里的心疼和担忧少去一些,眼里透出一点迷茫,接着低下头,拿起汤匙慢慢搅动手里的茶。
南雍不用那种小小的的茶杯,阮软手下的茶杯就只比盛饭的碗小一点,是冰裂莹澈的天青釉,茶水在里边映了青色,上面浮了几朵桂花,倒是跟此处浮动的暗香相应和。
长京的秋季不冷不热,风也不大,只是徐徐穿过竹叶,带着不远处微不可闻的桂香和一点不知名的木香从阮软耳侧穿过,撩起她鬓边一根青丝扫过杯沿,点在汤匙边的莹白手指,阮软伸出另一只手把那根头发压了下去。
“林姑娘,绥自知如此委屈林姑娘,绥虽身子不好,但可以保证此生只娶林姑娘一人,尽己所能给林姑娘一切。”顾绥出口的话带着点急切,但神色柔和,盛满笑意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瞥过阮软手腕上露出一小截的链子。
阮软停下搅茶的动作,抓着汤匙的手指紧了紧,缓缓抬头,突然问了一句:“只是因为我的名字恰好都属木而已么,换了不是我,这些话顾公子也会对她人说吗?”
话问出口,阮软又有几分后悔。她完全可以直接答应,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她就可以最快地完成这个副时空的任务,但想到顾绥只因为她这个副时空这个身体的名字而娶她,她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像是闷了一团气出不去。
顾绥好像愣了一下,坚定摇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