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不能再伤害我的家人。”暨白目含威势地扫了一眼围着的侍卫,低头对林施微说,“我冒犯了你,你可以杀了我。但你若是伤害我的家人,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施微身子无力,虚虚弯了唇,轻闭了下眼睛,微微点头,“我答应你,放过你的家人,也不会杀你。你松开手,我的脖子有些不舒服。”
暨白下意识地听话松开了手,被周围侍卫上前一把抓住。
被抓住的一瞬间,他还有惊愕,有记忆以来,爹妈的话都没这么认真听过,怎么就她一句话,自己便真的松了手?就因为她是族长?他可不觉得这女人是值得尊敬的好族长。
林施微挥了挥手,只说了一句“不要杀他”,便出了一身冷汗,躺倒在了席上。
这身子还有些低血糖。
自从三年前那事发生后,她便没吃过一顿肉食,即便是素羹也少有胃口,久而久之便有了低血糖症。
好在宫人见惯了,熟练上前扶起林施微,吩咐人立刻去厨房拿素羹来。
林施微靠在宫人身前,两只胳膊仿佛面条似的耷拉着,提不起劲来,她喘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素羹,脑海中那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却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呕!”全身无力的她,此时竟然又突然有了力气,推开素羹呕吐起来。
“族长!”
“拿些水来!”
林施微大口大口喘着气,如此吃不下饭,难道这一世她是要活活饿死么?
但……如果饿死了,这段记忆能因为换了个大脑而消失吗?
脑子里不知浑浑噩噩想些什么,慢腾腾的,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暨白。
“让暨白去做!他爹是庖人,想来他也能做饭食,我要看着他做给我吃。”
暨白被侍卫押在一旁,目睹了她“发病”全过程,眼皮微耷,没想到这逼人吃子女的恶毒女人,自己却是个连饭都吃不了的废人。
听到点名,他在心里有些不屑地想,他凭什么给她做饭?她害死了大哥大姐,害得父亲终日浑浑噩噩,母亲成天以泪洗面,正好饿死省事。
身旁的侍卫捅了捅他,“快去给族长做饭。”
“我不会……”暨白也不傻,若是直接拒绝,恐怕又要被人拿家人威胁,只说自己不会做,谅她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只是话还没说完,瞥到虚弱地靠在宫人怀里的女人,像个不知世事嗷嗷待哺的孩子,庖人心性发作,话又转了个弯,“做太多,族长或许吃不惯。”
“你先去做。”宫人代替那女人发了话,然后轻声问她,“族长,咱们在这里等着吧。”
“不……”林施微眼睛找到暨白,摇了摇头,“我要看着他做。”
暨白抬了眼皮,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又快速收回,一边被人推搡着往厨房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这女人倒也不傻,知道看着自己,害怕自己给她下毒呢!
暨白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渐渐和以前重合,林施微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穿进这个身子之前那些美好记忆。
她歪着头看向暨白的脊背,看右手切菜时背上抖动的肌肉,阳光穿过略显阴暗的厨房,散落在他身上,像春日里最蠢蠢欲动的苗,迸发出生机盎然的精神气。
不知过了多久,暨白捧着素羹转过身来,不是甚恭敬地递到她面前,“做好了。”
宫人拿起匕,也就是汤勺,喂了她一口。
林施微目不转睛地看着暨白,吃了下去。
暨白先是有些不自在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到了最后竟然也开始目不转视地盯着她,似乎在做一个“看谁先眨眼”的游戏,最后撑不住眨着眼扭到一边去了。
等到吃完素羹,林施微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看着暨白,就不会想起……
心中有了那个念头,脑海里就开始播放那个画面,林施微“呕”的一下子,将刚刚吃进肚子里的吐出了七八分。
暨白转过头,看着呕吐不止的女人,有些出神地想到了父亲三年前对他们说过的一件事——族长在王都,被商王逼着,吃了少族长的血肉。
三年前,族长是个很仁慈的女人,记忆里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但远不是如今常年不吃饭食的刻薄相。
暨白张了张嘴,正想着要不要再为她重新做一份时,又有些不甘心,她的确不幸,但是他的兄姐何其无辜?
她自己经历的痛苦,凭什么让他的父亲也要经历一次?而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若不是今日莫名其妙放了他,或许是三次、四次,直到把父亲甚至全家逼死为止。
想到此处,暨白沉了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背过了身,不再去看这女人孱弱的样子。
这是她的报应,是上帝都看不过去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