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现代,打工人还能找借口拒绝外调,但在商朝,无论是谁都没资格拒绝大王的命令,暨白也只好和林施微随军来到东夷。
早前太戊西、北、南大举扩张时,完全是以碾压之势击溃当地权贵,就地建造工坊、驻军,将扩充领土通通内化为商邑,因念着商汤时期东夷的助力,对待东夷就相对温和许多,只要东夷有臣服之态便软了手。如今大王命令军队携工坊而去,与东夷曾经默契的同盟就自然消解了。
三年后,仲丁崩逝,继位的不是王子滕,而是王弟发,号外壬。
外壬上任以后,不仅又拾起了人祭制度,而且变本加厉,动辄几十上百人作为牺牲,似乎要把仲丁欠缺上帝的祭品通通补齐,祈求获得上帝偏佑,重拾太戊时荣光。
刚刚燃起来的文明火花就这么熄灭了,林施微对隞都心生反感,即便后来暨白年纪大了,能够回都时也没有选择回去,反而待在了因战争对人力无比珍惜的商军之中。
没多久,东夷邳人和姺人也相继发动叛乱。邳人本是仲虺后裔,被成汤封在薛地为诸侯,与姺人蓝夷地界相近,关系亲密。如今三个方国联起手来,与商军对峙。
这一场仗一打就是十数年。
商军在东夷腹地以一条东南斜向西北蝎子沟为中心,在一块地势由西南向北逐渐下倾约30万平方米的地盘,建筑了一块商邑,与东夷胶着。
外壬十年,大王崩,其弟整继位,号河亶甲。
听说隞都经了好一阵腥风血雨,才让这位新大王上了位,但为了避中丁、外壬两大王族势力,即位之后马上把都城从隞迁居到相。只是相地河患不断,河亶甲又怀念起旧都,命乐师以隞、亳一带的音调创作了西音。
或许是为了捍卫自己的王位,新大王开始不计代价地打击东夷。
河亶甲三年,彭伯克邳。
四年,征蓝夷。
五年,姺人逃至班方。彭伯、韦伯伐班方,姺人来朝称臣。
这一场有商以来对东夷的最大规模征伐也终于落幕。
东夷归顺,这本是件好事,只是因王位之争,再加上东征太过耗费,又暴露了如今商军已远不如太戊时期能征善战,其他地方诸侯方国渐渐找了各种借口拖延减少进贡,商王室更加衰落下来。
林施微和暨白始终没有选择回去,这里条件不如王都,但是人祭很少,两个人都是手艺人,在这六工稀缺的东夷商邑,也算是说得上话,有人给养老的存在。
“听说王都那边在陶缸上用朱砂写字,咱们哪天得了闲,也做个大缸,把你的事记下来。”暨白处理了一块牛胛骨,用铜锯锯出形状来,说是要给她做个骨蛙。
林施微像个监督自家长工做活的老地主,懒懒地晒着太阳,“记我做什么?”
“你这么厉害,能做出整个王都都做不出的瓷来。”暨白一边用骨刀细细雕琢,轻轻勾勒出青蛙的外形轮廓,头部、身体、四肢隐隐成型,一边笑得得意,“咱们没孩子,若是哪天死了,谁还记得你的本事?不若自己记下来,以后不管谁用这缸,都会记起咱们来。”
林施微纳罕转头,挑了挑眉,没想到暨白还有一颗让她青史留名的心,不怕改变历史的程度更大了么?又或者,她在这历史穿越中,能做的自由度更大了?
不过这时代王族就喜欢把信息记录下来,有意识地留给后人。
“好啊,等你做完骨蛙,咱们就一起做个大缸!”虽然有圜那样的人存在,做出瓷器是早晚的事,但能有这样的机会试探,林施微也就揽了这制瓷之名。
暨白笑着把手中的骨蛙雕刻出纹理,仔细打磨好,将做好的绿松石镶嵌进眼睛中。
暨白将骨蛙放在手心,托着送到她眼前,果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青蛙。
“喜欢么?”
林施微点头,眼中缱绻笑意溢出,“喜欢,怎么就做得这么好了呢?”
暨白微微垂首,一抹绯色染上耳尖,“想着是给你做的,自然更用心了。”
林施微忍不住亲亲他,然后才将骨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嘟囔了一句,“若是能贴身戴着就更好了。”
“这个简单,”暨白转身拿来个钻孔的牵钻,在骨蛙嘴巴处比划了一下,一手紧握钻帽用力下压,一手前后往复拉动拉杆,在最上面的嘴巴上钻了一个孔,用了根绳子穿进去,然后站起身,走到林施微后面,将它系在了她脖子上,将头发整理出来,贴着她的脸说,“这样就能一直贴身戴着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里,尽管被烧伤后,那里的皮肤已不再敏感,林施微却觉得发痒,摸着触手滑润的骨蛙,“你倒是厉害,这都没有钻坏,咱们做个陶缸,最该把你也记下来。”
“那敢情好。”暨白笑得一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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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做了一个陶缸,以朱砂为颜料,用毛笔记下了两人事迹。
“林施微,原名纹,盘龙城人,于王都作瓷。夫暨白,善骨。唯九月丁卯,作陶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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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白,我本名林施微,你可要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