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王带人走后,侍奉匰的侍女哭着跟林施微告状,声音带着一丝害怕颤抖,“大王竟然欺辱于我!”
祭祖之时,会将藏于石室的祖先神主授予大祝进行安放。为了避免对神灵造成亵渎,不能徒手奉持神主,而必须使用专门盛放神主的竹筐“匰”,是祭祀仪式的慎重,更是对祖先神灵的敬畏。
而侍奉匰的侍女则要保持身心纯洁。
大王爱美人,她是知道的,但是胆敢在祭祀殿中□□,调戏的还是侍奉匰的侍女,这就是对祭祀殿的挑衅了。
林施微知道这是癸的试探。
若是这事不做出反击,不仅会让癸认为她和暨白可欺,以后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手段对付他们。就连她这个大祭司都不能再完全掌控祭祀殿了。
大祭司历来便由夏后氏担任,为的便是借势王权,掌控神权。大王本该是大祭司的权利背书,大祭司本该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是他掌控天下的途径之一。
如今这样专门背刺大祭司的大王,也真是少见。
林施微略一思索,命人悄悄拿来大量黍子洗净浸泡,让暨白找人做了个石磨,将泡好的黍子破碎,用石磨碾成糊状,以丝绸过滤,得到淀粉乳。静置后将沉在底部的淀粉收集起来,做成淀粉溶液,在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罪”字。
林施微亲自带着人捧着写了字的匰去求见癸。
冬日的风冷冽凛凛,大王癸居所却热气腾腾。
无视癸的不满,反正她也看不见,在他面前跳了一段大神,传达了大祭司得到祖宗的示训,大意是大王玷污了祖神,需得大王斋戒七日,再去和祖宗请罪。
然后抱着匰走到暨白手中的火盆中,往里一掷。
没多久就听到了四周的吸气声。
淀粉溶液写的字干了以后是无色的,但是受热会显示出棕褐色来。
这时候的人从未接触过什么科学,只会用自己的见识、经验去认识世界。没有任何字的匰,在林施微以简化过的禋祀神灵后,显示出字来,这些本就多少有些迷信鬼神的古人怎么能不畏惧?
虽然看不见癸的表情,但从他那徒然粗重的呼吸声中能听出来,他此刻得多愤怒憋屈。
一个大大的“罪”字,不管癸信不信鬼神,也能让他对祭祀殿虔诚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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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白一直缠着林施微问她怎么沟通鬼神,林施微虽然没有头铁的教他一定要相信科学,却也告诉了他几个装神弄鬼的手段,比如利用光的折射可以制造彩虹——上一世她帮姐姐吸引子微便用了此法,淀粉溶液可以写出来变色的字,提取磷化氢制造鬼火等等。
暨白听得呼吸紧促,末了才问,“大祭司,咱们祭祀殿中那些巫术都是假的吗?”
林施微顿住,作为沐浴过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人来说,那些巫术肯定都是假的,但是作为大祭司的记忆中,有些东西,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便只对暨白说:“鬼神要敬而远之,不可将自己所思所想尽数托付给鬼神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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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果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找林施微的麻烦,也或许是他忙着征战的缘故,却派了人跟在暨白身边,天天引着他出去玩。
暨白这一世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立时成了脱缰野马,奉大王之命疯玩起来。
林施微便让暨白远离大王派来的人。
暨白有些不高兴,到底也应了。
林施微知道,这是大王在离间她和暨白,一是想着将暨白的心引着玩野了,自然人就慢慢废了,二是引着暨白对她的管束不满,心生隔阂。不过她和暨白之间的牵绊,又岂是这些人知道的。不管他们怎么引诱暨白,暨白始终还是听她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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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的确有军事天赋,一连几场征战少有败绩。
有施氏被打得几近灭族,进献上来一位美人,名叫妹喜。
癸见之心喜,为讨美人欢心,要拆除容台建倾宫。
大兴土木之前必须要先占卜。
占卜结果为大凶。
癸要再占,林施微阻止:“占卜者可一不可二。既然占卜为凶,意为不宜动土。大王初登位便迁都,耗费大量人物财力。又几次征战,已是民力枯竭,正该是修养生息,积养农事之时。此是天意,亦是人心所向,祖宗所望啊!”
癸听后大怒,以为是林施微从中作梗,便拂袖而去,命人封了祭祀殿。
帝癸三年,筑倾宫,毁容台。
林施微叹了一口气。
如今不仅让大王猜忌,还得罪了大王的宠妃。
为了保命,林施微派人给妹喜送上祭祀殿积累了几百年的美玉、宝石。
癸以为林施微这是在向他妥协,才将祭祀殿解封了。
林施微一针一线地绣着答应暨白的绣品,突然悟了。这是一个贪图享受,刚愎自用,桀骜不驯却又功绩有成了的君王。
连战大胜已经给足了他整治祭祀殿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