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启走后,羿时不时地便念叨着:“当日帝启在璿台大飨诸侯,那才叫靡衣玉食,酣歌畅舞,好不痛快,那才是大丈夫过活!只是咱们有穷氏到底不能和王室比,宫殿也小,侍人也少,便是狩猎地方也狭窄得多。”
说着还往西看去,眼中尽是恨不能自己占据都城过上声色犬马、寻欢作乐的遗憾与艳羡。
自大禹治水以来,不仅解决了水患,还将井田制彻底推广开来,将耕种的土地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毎八块私田围绕一块公田耕种,农人必须先将公田种完侍弄好,才能去干私田的活。也就是说,只有先将进贡的粮食准备好了,才能去种植自己的粮食。由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彻底将王公贵族从农事劳动中解放出来,即便王公对农事不管、不问,也能享尽天下供养。
这些贵族子弟,在启的“熏陶”下,也都极尽荒淫无度、裘马声色之能,像尧舜时代关心天下民事的,反倒成了异类。
她这个便宜爹也是其中翘楚,性子也是“男人”中的“男人”,脑袋里全是肌肉,好犬马声色,仅有的思谋也全用在怎么掠夺美女奴隶上了。
若她真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恐怕也会被这种环境腐蚀掉。
转眼过了五年,四年前因逼宫失败被流放到西河的武观,在西河反叛,启命彭百寿率军征讨,活捉武观回了平阳。
在林施微看来,武观算是启诸子中算是比较成器的了,能力有,手腕有,野心有,只是可惜没有那个继位的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儿子气着了,第二年,帝启就驾崩了。
或许是武观开了一个好头,几个儿子把对太康心中的不服化为行动,在几个诸侯支持下争夺起王位来。
最后太康在斟寻氏支持下夺得王位,却不敢在新砦支持其他兄弟没有败落诸侯的虎视眈眈下生存,最终定都斟鄩。
好在鲧早年为了治水,在崇地周围建了许多城,各诸侯添砖加瓦下,属于夏的都城也多,方便了启、太康迁都。
太康继位,按理说应该接受诸侯朝见了,只是天下诸侯看了好一场争位大戏,也都知道了夏后氏的核心力量因夺嫡大大削减,几个支持其他王子的重量级诸侯根本不承认太康,朝见太康的诸侯比之启时少了大半。
其中就有林施微的便宜爹——羿。
羿去朝见也不见得是多忠心,法不责众,即便不去朝见,太康也不会,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讨伐他,他去纯粹是因为和太康臭味相投,顺便去蹭王室的美食、美酒和狩猎场。
斟鄩新都中,王室新起,林施微陪同羿大略看了一眼,王室正厅有五个房室,每个房室宽三尺四,高四尺三,正堂前有九级台阶,四周各有两扇大窗,装饰成白色,门厅占据了三分之二。
夏朝以黑色为尊,太康身着黑服,宴请诸侯,很快便放浪形骸起来,这一群不辨菽麦的男人聚在一起自吹自擂、大放厥词,真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过了段时间,那些诸侯都回了封地,只有羿还逗留在斟鄩,无他,羿是个贪婪爱享受之人,舍不得都城里的繁华,太康也舍不得这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两人一拍即合,还约好了一起去洛水南岸打猎。
斟寻氏却极看不惯羿,他们才是扶持君主的诸侯,转眼一个东夷小国的国君成了王驾宠臣了,他们怎么能看羿顺眼,只是口头谴责、讽刺对羿完全无用,羿的粗神经,根本听不懂这些文化人的冷言冷语。
林施微倒是听懂了,也能明白自家处境,却也没想着要改变自家老爹的决定——她还想着在斟鄩找找暨白呢。只是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跟踪自己,而且被窥探的感觉一日比一日强烈。
心中怀疑是斟寻氏派人跟踪自己,林施微给素使了一个眼色,拐弯以后,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躲在了一棵大树的侧面。
等了一会,果然见到个小子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她们去了哪里。
“贵女,还真让你说准了。”素边说边扑了上去。
那人听到素说话的声音,扭过头来,林施微一见就乐了——不是旁人,正是暨白。
暨白见到林施微,瞳孔一缩,扭身就要跑,林施微心里好笑,故意“哎呀”了一声。
暨白果然紧张地回头看来,这一回头的功夫,就让素抓到了。
林施微走过去,见他面色通红,低着头也不说话,便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他劲瘦的腰,激得暨白一哆嗦,却没有说话,只咬着下唇时不时地瞥她几眼。
“喂,你是谁,怎么跟踪我们?”林施微摩挲了一下手下单薄衣服也覆盖不了的肌肉,“是不是斟寻氏派你来的?”
“不、不是。”暨白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似的。
“哦,那是谁?”
暨白不说话了。
“你是谁家的?”
林施微放开他的腰肢,上下打量了一下,暨白身上是件不知穿了多少年,小得不太合身的麻衣,上面打了许多个补丁但洗得却很白净。脚上没有穿鞋,厚厚的茧子包裹着宽广散开的脚趾,不脏但看起来干燥,脚背上还有些龟裂。似乎感受到被人打量的目光,十个脚趾羞涩地蜷缩了起来。
原来暨白也是个奴隶,只是不知是王室的,还是斟寻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