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上裹着满是泥浆的兽皮,另一只脚却满是血污,还有一块裸露在外面的白色脚骨。
林施微心疼地掉下眼泪来,“你为什么不骑马?你的马呢?”
“木栖,”暨白似乎很久没有与人说话,张了几次嘴,才发出了沙哑声音,“我找到你了。”
“你找到我了,你找到我了……”
林施微轻轻抱住他,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会将他微弱的生息吹灭,却见他闭上了那双似乎带笑的眼睛,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暨白、暨白……”
林施微打横把他抱起,却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轻,抱着他进了城,迎面碰上文命,“施微老师,把他放在门塾里吧。你先给他喂些水,我去叫人给他看看。”
“好,多谢你。”心急则乱,经文命提醒,林施微才想起来附近就有供守卫休息用的门塾,将人抱了进去。
冷静下来,她自己就做过许多次医生,将暨白检查了一遍,才发现他已经严重血虚,心、肝、脾、肾、胃都不同程度衰竭。
可以说,暨白现在就是只剩下了一张血皮,若是旁人早已死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支撑着,找到这里来的。
林施微摸上他眉间睡梦中依然隆起的“川”字,划过他消瘦的脸颊,触碰如白玉般突出的锁骨。
暨白,好好睡一觉吧。
文命叫了一个巫医来,那老头扒扒眼皮,看看舌苔,神神叨叨地做了几个手势,嘴里嚷着:“没救了,没救了,等着埋了吧。”
林施微也没指望他能救了暨白,只是叫住他:“巫咸,你有针灸的骨针吗?”
“有,施微你要给他施针吗?”那老头慢条斯理地拿出来一套针,“你还会针灸?不过要我说,你也是白忙活。”
林施微笑笑,她可是得到过黄帝真传的,只是这些却不必对外人说,“我总要试一试的。”
“行,你可要爱惜着用,若是针坏了,你得赔给我个一模一样的。”因着文命常向她请教,石峁城里的人也都很尊敬她,若是换了其他人,巫咸是不可能借出去他的宝贝的。
“施微老师,他是谁?你的亲人吗?”巫咸走后,文命好奇地看了看暨白,问道。
“他是我在虞地的爱人。”
“他应该很在乎老师您。”
“是啊,”林施微温柔地打开插着针的兽皮,“文命,你去帮我烧些热水来。”
用热水浸泡消毒后,林施微将骨针飞快地刺入他的太阳穴、内关穴、百会穴、劳宫穴,让他真正地放松神经,进入深度睡眠。
此时的他容不得再刺激了,只能通过深度睡眠,让他身体自己修复。
希望见到自己,能激发他的求生欲吧。
暨白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她让人把他轻轻抱到自己家中,熬了一大锅猪肉汤,还有熬得极烂的黍米粥。
等他醒来,便多次少量的喂食,听他讲述这些年对自己的思念。
“你怎么不骑马?”
倘若他骑着马找她,身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了。
“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说见过你,只是要我的马,”暨白抿了抿干裂的白唇,“我就把马给他了,我去按他说的方向找,却发现那人说的不是你。”
暨白喝着汤也紧紧盯着林施微,不知回忆到什么,浑身颤抖起来,一把将林施微抱在怀里,“木栖,我找到你了……”
“你找到我了。”
林施微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硌手的背,安抚他:“咱们以后都不会再分开了。”
暨白不愧是拖着层血皮还能找到石峁城的人,在林施微的照料下竟然一日日地康复了。
巫咸大为好奇,林施微跟他说了自己用的几个放松神经的穴位,最后归结于:“大概是神明庇护吧。”
巫咸想了想暨白虚成那样还不死的状态,认可地点头。
因为要照顾暨白,林施微对文命也没那么上心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见到了暨白就不需要再攒钱买马,教学的动力也就没了。
文命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没再多加打扰,直到有一日,皱着眉来找林施微,“老师,帝尧召父亲去平阳述职,父亲应该去吗?”
众所周知,那些被帝尧召去平阳的,基本上都被留在平阳任了职,再也回不了封地了。
这个问题,林施微不好回答,站在帝尧的角度,鲧建了比王都防御还强的石城,怎么能不防备?
但是站在鲧的角度上看,去平阳被人掌控,哪比得上在自己地盘上自在?
“这个还需要你父亲做决定,”林施微倒也坦然,“你要劝他去吗?”
“帝尧到底是天下共主,而且他文治武功堪比黄帝,他的命令倘若不听,我怕……”文命叹了口气,“我想替父亲前去平阳。”
林施微摇头,文命政治觉悟有,孝心有,只是太年轻了,“你父子二人都不去,倒也罢了,若是你替你父亲去,才会引起帝尧疑心,招来祸患。”
文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