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已有一年多,暨白说话还是那样,张嘴就是刺,仿佛不这样,就不会说话似的。
“暨白,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虽然重华这一年也挣了些钱,但是还没有富裕到能买马或者牛,林施微还是和暨白还是要劳累两只脚。为了尽快回家,她们走的是山中小路。上坡的山路又难走,林施微年纪小,自然比不上正当少年,常年做陶器的暨白。
暨白左腿弓步,扭着腰伸出右手来,“早就知道跟你一起回去是个麻烦。”
林施微将手放在暨白右手里,感受着他大手握紧的温暖,抱怨道:“又没人催,你走那么快干嘛?”
“重华哥自己一个人在首山,倘若遇到什么事,连个帮忙的都没有,我放不下心。”暨白拉着林施微的手使力,带着她往上爬,“自然不像你,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林施微一世世轮回穿越,除了暨白,确实谁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没想到却被暨白看了出来。
不过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哼,那日风大,灰坑里草木灰被吹得燃了起来,忘了是谁救得你了?”林施微被暨白拽住的手挠了一下他的大拇指,在他回头时,瞪了他一眼。
暨白抓着林施微的手微微沁出了汗,这确实也是让他有些奇怪的地方,好像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唯独对自己关注颇多。
那日突然来了大风,他怕有杂质吹进陶窑,附着在正烧制的陶器上,便搬来树枝挡在前面,却没想到刚清理出的一批死灰竟然被风吹燃了,若不是林施微把他拉出来,或许还真会引火上身了。
那个时候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和她养的小兔子一样,小鼻子一扇一扇翕动着,眼睛红红的,可爱极了。
就像她刚才瞪自己一眼,让人心里痒痒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井里救了她那一回事么,想到那件事,火热的心头又渐渐冷了下去。
似乎从那天起,木栖便把自己放在比她父母兄姐、比重华大哥还要重要的位置。
她后来也救了自己几次,若是等到恩情还完的那天,她对自己的关注会……消失吗?
既然是因为自己对她的救命之恩而报恩,那便还一辈子的恩情吧。
所以,永远不能让她觉得救命之恩有还完的时候,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早已经原谅她了。
暨白面无表情地想。
爬过了坡,往山下走的时候,若是以往,暨白早就把自己的手撒开了,只是这一会儿,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山脚下没了路,只有一片看不见的水泊。
暨白和林施微就地取材,做了个独木舟,又做了两把泥橇放在舟上,“听人说,这里只是有个滩涂,想来前段时间大雨将这里淹了。”
“暨白,天色黑了,咱们要不在山上歇脚吧。”林施微看着日落后平静的水面,月光下反射出一片令人心悸的黑色。在原始社会生活了许久的她知道,夜晚的水,是比山里还要危险的存在。
两人一开始没预料到这里有水,多做个独木舟的时间,结果耽误到了现在。
“山上有野兽,如今树枝都是潮湿的,不好生火。”暨白摇了摇头,将独木舟放入了水中,“春天时听说还是一片滩涂,想来水刚积聚,短短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水兽。今日月光正好,咱们应该也不会迷路,走吧,木栖。”
林施微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一个跨步上了舟。
暨白到底也是有些怕,没敢坐着,站着划动手上的木楫。
林施微眼珠子一转,装作慌张的样子,从背后搂住暨白的腰,轻声说道:“暨白,我怕。”
感受到暨白一瞬间的僵硬,林施微偷笑,声音却透露出一丝畏惧,“这里太安静了,我有点怕。”
“别怕,我在。”,暨白本在专注看向前方,突然,一股轻柔力量从后方袭来,竟然是木栖抱住了自己。一瞬间,他心跳加速,脑子也被定住,一时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只有嘴巴先于脑袋安慰了她。木栖体温透过薄薄衣物传来,带着一种莫名温暖和熟悉感。
忽然,身后木栖似乎想和自己说话,气息轻轻拂过颈后,带来一阵痒酥。
暨白挺直的脊背此时稍稍侧弯了下去,听清了木栖的话。
她说,
“暨白,你的后背真暖。”
看着暨白红透的脖颈,林施微满意地抱紧了他,右脸贴紧了他的后背,看着月光下木楫划过水面,粼粼波光犹如无数颗微小钻石跳跃旋转。
林施微开口,唱起了毛不易的水乡。
“余晖洒下一缕缕碎波潺潺,
晚风里灯影柔曼,
荡漾着湖水清清倩影婉转……”
独木舟在水面上缓缓前行,潺潺水声和着林施微轻柔的嗓音,环绕在两人身边,仿佛被一层柔和轻纱笼罩,这片宁静也缓缓流淌进血管中。
暨白的动作越来越轻,林施微一曲唱完,故意用暨白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柔声说:“暨白,我好像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