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这件事,如石头里蹦出花来,听起来荒唐,但一旦发生,便什么也收不住了。
高一初次见到许雁时,顾槐松只是轻轻瞥过对方,心里泛起一丝惊艳,很快就被他抹平,没勾起什么波澜。
当时二人也无太多交集,座位都隔了十万八千里,以平平淡淡素不相识的状态度过了高中的第一年。
却没想到高二又碰到一起去了。
这次许雁成了他的同桌。
离得近了,顾槐松才发现,这人仿佛全身都笼罩着阳光,每天乐呵呵的。面上一副好好同学的模样,私底下没人时,也会抱怨不负责任的同学、吐槽不喜欢的老师。
人人都戴着假面,但只有许雁假面下的面孔不惹他反感,反倒让他觉得兴味十足。
许雁脾气好,每日在他旁边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若是顾槐松回答太简洁不给他面子,他自己也会乐呵呵地接上其他话题。
托许雁的福,二人之间从未冷场过。
顾槐松有时看着对面明动的许雁,忽然好奇褪下假面后,好好同学又是如何看待他。
于是他细心观察,纵容自己和许雁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近,直到某次午后,顾槐松望进许雁一双水波潋滟,满含欲说还休的眼。
那是情人望情人才有的眼神。
顾槐松自小见闻广博,阅历丰富,同性恋之类的事也见过不少。他不晓得自己的性向,却在看见许雁的那双眼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拒绝对方,也没法狠心拉开和许雁的距离。
他想他是也动心了。顾槐松不晓得这份心动期限是多久,只觉得它越来越浓,像抑制不住要井喷的泉。
他本自认为是作壁上观的看客,却没想过会马失前蹄,一不小心过早跌进了一场风月里。
只是他们确实是没可能的,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
顾槐松旁敲侧击问过许雁,对方对生养他的这座城市感情颇深,并无移居其他城市乃至异国的意向。
而顾槐松却要在外国发展,直至而立才有回国的可能。长时间分离只会让感情越冲越淡,不仅他们会无疾而终,还会耽误许雁最宝贵的几年青春。
他越想,越觉得不宜点破。二人就保持着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朋友关系,暧昧又疏离。关系停留在这个位置,抽离后也不会痛彻心扉。
是寸止。
对没有结果的感情,只要停在这就足够了。倘若未来再回忆,不会遗憾,也不会心痛。
当时的顾槐松是这么想的。这想法既傲慢、又高高在上。充斥着一种中国式家长'我是为你好'的自以为是。
在许雁眼里,顾槐松就是心知肚明又吊着他,冷冷看着他对着肉直流口水的滑稽样,指不定还在心里拍掌笑话他呢。
尔后顾槐松在旅行计划里失约,更是让许雁在心里给顾槐松记上了黑黑的一笔。
他确信顾槐松是知道同性之间也会动心的,也知道顾槐松晓得他喜欢他。
某日的电影选修课上,他指着电影里一对不起眼的配角,问顾槐松:“为什么他早先总喜欢跟着邻居家的哥哥走,而哥哥结婚后他却离得远远的,不愿意见邻居家哥哥呢?”
顾槐松望了望屏幕,肯定道:“他喜欢那个男人。是一种不同于亲情,也不是友情的喜欢。”
“唔……” 许雁心里泛虚,故意到:“好奇怪……”
顾槐松却说:“其实也不奇怪,屡见不鲜了。”
既晓得同性恋,也清楚许雁喜欢着他,不点破,也不远离。早前的许雁以为这是顾槐松也喜欢着他的信号,满心欢喜地等着正式在一起的那一天。他等着,等着,却被顾槐松放了鸽子。
后来的许雁冷静下来想,要么顾槐松是个喜欢吊着人感情的死渣男,要么他是个心怀天下,不忍心直说让许雁心碎的感情圣母。
比起后者,还是前者更贴合顾槐松的人设。
顾槐松陷入回忆里,长久没说话。倒是许雁最先抽离回忆,大口大口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就算是耍我,应该也玩够了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个准话吧。接下来我们是分开还是继续凑合着谈,都由你决定。”
许雁很认真地说了句气话。
他是舍不得分开的,但又想说句话气气顾槐松,好让他尝尝自己这些年的滋味。
小情侣吵架时,没什么比分开更让人生气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