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砚的余光偶尔瞟过,有时被沈宵竹晃住,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摆好机位,沈宵竹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刚要拆开包装,突然发现刚才那种凝视的目光又落回肩上,断断续续的,含着浓郁的审视意味。
“沈宵竹……”顾沅砚无意识用指甲划过纸页,放轻语气,仿佛怕打扰到什么一样:“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什么?”
“先说好,不要生气。”顾沅砚温驯地低下眉眼,虚虚错开交汇的视线,给他打预防针。
沈宵竹闻言,莫名联想到金坷垃,有时上一秒还在他怀里伸懒腰,惬意地闭上眼享受被搔下巴,下一秒忽的翻脸,亮出爪子挠完他就跑。他说:“哪里会和你生气。”
“好的,那我问了啊……你觉得你这个剧本写得怎么样?”顾沅砚并起腿,把纸页立在大腿上,让对方看清封面上的字:“满意还是不满意……?”
很直白的问题,提问的方式也并不高明。沈宵竹有些意外,以往他接受过几场大大小小的采访,采访者各异,选题五花八门,有深奥的、引申到剧本之外的讨论,也有刁钻的问题,恨不得从他身上搜刮走每一点热度。
对作品满意还是不满意,沈宵竹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问过他了。
出于玩票心理写的剧本,沈宵竹从来没想过满意还是不满意,以前不打算想,现在也不打算。他随意地勾起一个笑,把手里的薄荷糖丢给顾沅砚:“满意啊,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沅砚手忙脚乱地接住:“和以前的作品比呢?”
“都挺好的。”沈宵竹从兜里又掏了一颗糖,没急着拆,在手里滚了几圈。
“嗯……那你觉得这剧本水平如何?”顾沅砚问道:“从艺术价值来说。”
沈宵竹讶异,他从桌上拎了本散落在外的本子,为了彰显说服性还翻了翻,而后笃定道:“艺术价值挺高的啊。”
“……”
空气凝滞,沈宵竹不知死活地反问:“你不觉得?”
顾沅砚不知道怎么回,排除掉审美不行的结论,该说沈宵竹是太自信了,还是说这人在故意耍他?
“你看,”沈宵竹哗啦啦翻动纸页,用记号笔划出一段:“这段表面上是几个人在吵架,实际上反映了什么……这个社会如今人心浮动,大家都很不安稳,会为了一点小事吵嘴,说明我们要继续好好努力奋斗,创造出更和谐的社会环境……多高的觉悟啊,这种觉悟就是普世意义上的艺术价值。”
这都什么和什么。顾沅砚嘴唇小幅度翕张,瞪着那段公公婆婆叉烧霸总儿子以及男媳妇三个人为了谁先洗澡从而大吵的剧情。半晌,他斟酌好措辞,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沈宵竹,你、在、耍、我?”
排除掉错误答案,剩下的选项再荒谬也是事实。顾沅砚怒目圆睁,气冲冲地抱起双臂,剧本卷成纸筒被他抱在怀里,一副要找沈宵竹算账的表情。
薄荷糖没入口,沈宵竹就已经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口腔迸溅开,像一根霜凝结成的钉柱,直直刺向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