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市·百二河街道】
百合河街道一整条街都是小吃摊。傍晚的街道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处令人着迷。
贝文秀点了火,朝炉子里加了最后几块煤,待这些煤炭烧完今天就差不多该收工了。
她看着手机上的收入账单和盒子里的现金——今天业绩还不错,卖出四五十只。中年女子脸上露出鲜少的笑容来。
“贝姨,叫花鸡还有么?”
骑着单车的水果店老板在炉子前停了下来,朝正在洗手的贝文秀喊,“给我来两只。”
“抱歉啊,只剩最后两只了,只能给你一只。”贝文秀甩着手上的水转过身来,脸上堆着笑容,“我儿子今天回来吃饭。”
“这样啊,那就一只吧。”水果店老板理解地点点头笑了。他是熟客,知道贝锡兰在行舟车行上班,母子俩平时都辛苦。
贝锡兰今天是白班,难得可以回家一块吃个晚饭。准备收摊了,贝文秀抬起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手里提着一只带泥的叫花鸡,推着车朝甬道路口的寄存处走去。
※
镜城火车南站。
三月的镜城已经不太冷了。除了早晚还刮些刺骨的寒风,到了白天日头爬上来,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祝江河已经脱掉了西装里的棉马甲,衬衫外换上一件稍薄些的打底背心。
镜城南站火车站的月台还是老式的,接客的人可以站在不远处远远看见绿皮火车。
据说镜城南站明年就要翻新了,火车站会被换到北广场去。镜城通了动车和高铁后,南站的月台也就不再使用了。
祝江河站在月台下,遥望着火车驶来的方向,隐约心中一阵失落。
以后,就不能亲眼看着哥哥从火车上下来了。
“哥,堰江冷不冷还?”
祝江河接过兰唐手中的箱子,浮起笑意。
兰唐点点头,他还和上个月来镜城天冷的时候穿的差不多。
正午刚过,镜城的春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头顶上。兰唐脱下大衣,“比镜城冷多了。”
堰江的天忽冷忽热,可能直到四月底气温还会从快三十度第二天骤降到只有几度。
“所以说嘛,哥你就应该回家养老。退休了可别待在那了,”祝江河跟在兰唐身后朝车库走去。絮叨着,“再说堰江天儿又那么潮,你的风湿年年都要犯,最近膝盖疼好点了么?”
兰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回身摸了摸祝江河的头发。“哥那一点儿小毛病,没事儿。多关心关心自己啊。”
后备箱自动打开,祝江河撒开兰唐的手,跑了两步将行李箱放进去,又替兰唐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咱们回唐河酒店?”兰唐一面系着安全带说。唐河酒店的新楼才开业不久,也隶属于唐河集团。
“嗯,但是我下午还有个会,我先送哥过去吧。”祝江河神秘一笑,扭过头朝兰唐挤挤眼睛,“等着吧,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哥。”
“哦?”兰唐低头看着手机,眉毛轻轻一挑,并没有放在心上:“什么大礼?莫非是我终于要有弟媳了?”
祝江河松开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推了一把兰唐。车身略微一歪。
兰唐眉头一皱,训斥道:“你干什么?好好开车!”
越野车开进了隧道。阳光突然消失在视野,眼睛不适应地晕开几片黑色的圆圈。只亮着地灯的黑暗隧道里,祝江河嘴角一抿,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来。
……
唐河酒店一共有两栋楼,装修风格却迥异。
一栋是去年年底新建成的,是祝江河一手操办的。
新建成的那栋正对着不久前兴起的商圈,算是酒店正门。是法式装修,整个大厅里富丽堂皇。
另一栋旧楼是几年前刚开业时兰唐选的设计,大厅比新楼要小上一半,是兰唐喜欢的简约的欧式复古装修。
大厅角落靠近马路边的落地玻璃窗前架高了一小节木地板,上面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兰总,您来了。”
旧楼的经理对兰唐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请他往里面的包房去。
虽然祝江河是在靠近酒店新楼的门口停的车,但兰唐习惯性地绕到唐河酒店的旧楼去。
“最近一切还好么?”兰唐将大衣也递给他,惯例地随口问道,一面低头看着手机。
看到手机上的回复,兰唐笑了。
※
贝锡兰第一次坐同事开的出租车,到站时付了钱还分外礼貌地道了谢。
唐河酒店他也曾听说过。只不过看到酒店的高楼和大气的门面,走进感应玻璃门的一瞬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颈。
贝锡兰看着装修精致的大厅,对服务生小声问道:“兰老师呢?”
钢琴声从角落里传来。
贝锡兰蓦地抬起头,视线被琴声传来的方向引去。
赫然看到坐在三角钢琴前的兰唐,他步伐滞住了一刻。
瓦尔登湖。尽管只听了前奏,贝锡兰还是立马认出这首曲子。
他在离钢琴不远处驻足,静静地望着弹琴的人,听着三角钢琴厚重悠长的音色流淌出的瓦尔登湖。
“怎么,今天开车太累了?”
不知何时一曲已经奏完。贝锡兰还站在原地,愣神之际兰唐已经从木地板的防潮台上走下来,对他轻声说道。
贝锡兰摇摇头,“还好。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天色已经暗了。酒店里骤然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贝锡兰脸庞阴柔俊秀的轮廓。他还在想着方才的瓦尔登湖。
“没什么事,只是好容易回一趟镜城,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上次的帮忙。”兰唐笑着上前,拍了拍贝锡兰的肩,“走吧小师傅,今天在这儿,想吃什么随便点。”
贝锡兰却还站在原地。兰唐回过头,望着廊灯下他那俊美的侧脸:“怎么了?”
“瓦尔登湖,好久没听过了。真好听。”贝锡兰说。
兰唐伸手扶了扶眼镜,温和儒雅的眉间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你这么喜欢,改天我教你。不早了,先来吃饭吧。”
※
镜城市·百二河街道。
贝文秀推着车走到甬道口站住了,从棉衣口袋里掏出按键手机。
方才她给贝锡兰打了个电话,没能接通。估计是还没下班。
贝文秀正低着头,打算给贝锡兰发信息之际,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就毫无知觉地朝她横冲直撞而来——
还来不及呼喊,那辆出租车已经将贝文秀的身体撞飞出去。
连带着她的推车,还有她手中拎着的叫花鸡被甩在甬道的墙壁上,泥巴碎了一地,溅在墙上的汤汁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隐隐冒着热气。
跟在贝文秀不远处后面推车经过的卖卤菜的小贩听到巨响,看到地上的血大惊失色,后退了两步,回过神来赶紧打了120。
※
唐河酒店。
包厢里开着暖气,温热的风飘荡在二人脸上,将桌上的饭菜的香气氤氲在暖洋洋的空气里。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倾洒在二人脸上。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点了这些。”
兰唐看着贝锡兰扎在脑后的小辫子,一个多月不见,他头发又长长了些。
贝锡兰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柔顺,梳着中分垂在鬓角两旁,被风一吹有点挨着他的眼睛。
贝锡兰抿着嘴笑了,还是习惯性地不停地眨着眼,抬起晶莹的双眼望着兰唐:“兰老师人太好了,都是我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