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能猜到长江商会这位心善有钱的爷做了些什么。他看了一眼叶净月平静的眉间藏着一丝忧虑的神色,隐隐感觉到罗夏医生可能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罗主任他……”
……
茶楼的包厢里,冷气刚才开了一会儿,只穿着单衣的吴艾荣就感到一阵寒冷。他看向那沉默的鬈发青年,那下垂的眼睑里寒意更甚。
“我明白了。”吴艾荣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精致早茶,抬起头坚毅地望向他:“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尽量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罗夏。”叶净月淡淡道。随后抬起头笑了笑,方才眼里的阴鸷消失的无影无踪。
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停留在吴艾荣神色凝重的脸上,叶净月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吃啊,吃完回家休息吧。上夜班挺辛苦的。”
【市医院】
高亚宁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后半夜罗夏的手术结束后被送进了无菌加护病房。她就一直在外面守了一夜。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高亚宁抬起头,赫然看见提着纸盒的叶净月正朝自己走来。
叶净月将手里的纸盒递给高亚宁,“加辣椒油的,快趁热吃吧。”
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香气令高亚宁眼睛一亮,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抬起头看向叶净月,抿着有些干裂的唇笑了。“谢谢啊。”
“明月茶楼现在还做豆皮啊。”高亚宁尝了一口,对正站在自助饮料机前的叶净月说。
“嗯,只是没在菜单上,不对外出售而已。戴老板的手艺还是在的。忘买豆浆了,将就着喝这个吧。”叶净月将水递给高亚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明月茶楼如今算是一家粤菜馆。老板娘是广东人,茶楼早上就卖些广式早茶。不过老板戴望是堰江人,早些年明月茶楼还是个粥铺的时候卖的都是堰江特色的早点——豆皮就是其中之一。
“亚宁姐,罗夏醒了么?”叶净月拧开瓶盖递给高亚宁。
高亚宁擦了擦嘴唇上沾着的红油,接过水来喝了一大口。“还没有。加护病房我也进不去,但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碍。估计白天就能转普通病房,到时候再跟你说。”
不远处的导医台亮起了灯,方才清扫医院走廊的清洁工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走廊里开始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导医台前的医务人员已经陆续上班了。
“亚宁姐,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盯了半天拐角处明亮的导医台,叶净月忽然转头问道:“罗夏的父母……到底怎么了?”
叶净月记得自己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也就是罗夏还在叶方舟手下读硕博时,几乎每年春节都是和罗夏待在一起。叶方舟对自己漠不关心,不是在学院就是在商会待着。叶净月家里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过年过节的气氛。
有时是在自己家,有时在罗夏家。虽然一般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高亚宁极少数时间会来——春节期间也是犯案“高峰期”,支队总是忙的脚不沾地。
但罗夏还是会在除夕一大早就去买很多食材,然后从中午忙到晚上,做一桌子菜,然后和他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你怎么不回家?”叶净月这样问过好多次。但罗夏从没有正面回答过。“不跟你爸妈一起过年么?”
“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罗夏总搪塞他,然后疯狂夹菜堵叶净月的嘴。
后来叶净月就不再问了。他只知道罗夏的父母离婚的早,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出国了,父亲再婚。至于别的叶净月尽管好奇,但罗夏从来不说,他也就也没问。
“其实他和爸妈关系谈不上差。”高亚宁回过头朝加护病房紧闭的门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我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爸又结婚了之后没两年就又离婚了。后来他妈出国了,他上了高中就基本上没回过家了。”
叶净月“噢”了一声,“罗夏的童年原来这么悲惨啊。”
“是挺悲惨的,”高亚宁赞同地点点头,语气又有点踟蹰,“但其实这么多年……他也没怪过他们。”
“只是有点儿避着他们。但即使偶尔见面,罗夏这个人嘛,还是挺礼貌大方的,一点儿也不表露情绪。”
很难想象这样的原生家庭中,在这种残破不堪的环境下长大的人,竟然还能性格好的近乎完美。叶净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心中却在不住地感叹。
“真的看不出来。”叶净月连连摇头。
“谁知道呢。也许是自己淋过雨,才拼尽全力想给别人打伞吧。”高亚宁叹了口气,往后一靠,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沉默了良久,叶净月站起身来。“行,那亚宁姐我先走了,他醒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哎你记得下去找一下陈医生,把她开的那几个检查做了啊。”高亚宁冲着叶净月的背影喊。
叶净月转过身微笑着点点头。
轻车熟路地找到主任医生办公室的楼层,虽然不知道那个面生的陈医生在哪一间,但肯定在这层错不了。叶净月边朝里走边看着办公室门牌上的医生姓名。
推开门,果然是自己的那个女医生。看到叶净月陈医生面露一丝惊讶:“你怎么自己来了?你哥哥呢?”
哥哥?叶净月眼珠转了一下,还不错。至少罗夏没占他便宜说自己是他爸。
“陈医生,我的病历方便给我看看吗?”叶净月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陈医生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鬈发青年,“我这只有电子版。你一个人来的?那几个检查最好要家人陪同。”
“没事,随便给我看一眼病历就行,我也是医学生。”叶净月笑了笑。
“你?你个医学生还把自己身体糟蹋成这样啊。”陈医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但还是调出电子病历,对坐在对面的叶净月招了招手示意他来看。
“哟,还是常客啊。”陈医生滚动了好几下鼠标,还没翻到最下面。
扫视了一眼日期最近的那页病历,叶净月逐渐皱起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开的啥检查——”
一众各类检查里,叶净月一眼瞥到“肛|门指检”那四个字。
“陈医生,现在特殊时期,我非常忙。”叶净月转过头,神情严肃地盯着陈医生,“您理解一下,能不能先给我开一些应急的药,检查我过两天来做。”
陈医生摇着头叹了口气,还是刷刷地开了单子。
肛|门?还指检?……神经病!站在电梯里,叶净月脸上阴云密布,在心中大声咒骂着罗夏。
刚下电梯来到一楼的药房,转过拐角,叶净月看到走廊角落里蹲着一个人。那是个长发男子,戴着口罩,头低着,穿着一件有些不合身的灰夹克。
等在药房外排队的时候,叶净月不住地朝那个方向张望。方才那个蹲在角落的人不知为何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拿了药叶净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刚才那人蹲的地方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戴着口罩的长发男子似乎身子发着抖,嘴里碎碎地念着什么。
面前的光被影子挡住,抬头看到叶净月的一瞬间长发男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推开他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