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学的专业对口,但你毕竟才读到本科。那AT的卷宗你看了又能怎样?能看懂多少?”
罗夏摁了摁车钥匙,停在不远处的车灯闪烁起来,叶净月没戴眼镜,灯光照在他眼睛里忽闪忽闪。
专案组的事,冷藤竟然还一口答应了。
叶净月嘲讽他:“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学的也不怎么样,当年不都靠着从云哥么。”
坐进驾驶座,罗夏按开了所有灯。车内一下子敞亮起来。叶净月复杂地看了一眼罗夏,抱着双臂扭过头去。
罗夏看着他戴着夹板的手,问:“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轻微骨裂,两天就好了。”叶净月扬了扬胳膊,“其余的都是皮外伤,”
看着叶净月的伤就想到顾朋,罗夏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本就对叶净月欠佳的身体状况忧心,眼下又出这样的事。
一股更胜的怒火隐隐从他心底不可抑制地油然而生。
“送我回家吧。我困了。”叶净月闭着眼靠在车窗边,疲惫地说。
罗夏皱眉:“回哪儿?你好像忘了你手里拿着点儿什么吧。”
叶净月眼睛一睁,猛地想起账本的事。
罗夏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看来,叶净月进专案组的事不可避免了。“先去我那儿吧。”
过了一会儿,罗夏忽然开口:“小叶,对你而言,AT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罗夏关了雨刷,凝视着挡风玻璃上半圆形之外悬挂的雨滴。长叹:
“比你的未来还重要么?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靠在后座的叶净月深吸一口气,冷漠地答道:“我自有我认为重要的事。要是不让我干,苟且活着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在我这里,未来生活可以是摆在最后一位的。”
越野车启动,半圆弧之外悬挂的雨滴在车子的晃动下逐渐聚拢在一起,顺着挡风玻璃流淌下来。罗夏又打开了雨刷。
听着叶净月没有情绪的声音,罗夏叹了口气。摇下车窗,点燃了烟。
和叶方舟几乎一模一样。
【长江公馆】
钟一飒靠在窗台边,从公馆四楼办公室的窗边往下看。少女神色冷峻,她还穿着不太合身的疗养院病服。被潮湿的夜风吹鼓起来,纤瘦的少女像在废弃的塑料袋里晃动。
打开窗户,隐隐能听见楼下长江公馆热闹的酒吧摇滚乐声。她望着云海后若隐若现的月亮。
眼看着过了十一点,他还没有联系自己。面容俊秀的少女扭过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个花纹繁复的精致笔记本,犹豫着拨通了叶净月的电话。
“小飒,你现在在哪儿?”刚刚接通,电话那头的叶净月先开口说道。
“我在长江公馆,很安全。”少女说话停顿了一下,“阿净,你呢?”
叶净月看了一眼厨房里的身影,压低了声音:“我暂时没事。你这两天就先待在公馆里不要出门,现在警察也在找你。”
“那……画本……”
“先不急。”
挂了电话,叶净月还未转过身就看见高大的影子遮住自己身上的灯光。
罗夏沉声:“那小姑娘,是你什么时候安插进医院的?”
黄昏的暴雨过后阴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堰江的夜色又晴朗起来。一缕寥白的月光爬进窗帘的缝隙,止步于黯淡的窗台上。
叶净月看向窗外残缺的月亮,沉默了一阵。
“她不是我刻意安排进去的。”
【半年前】
灰衣少女伫立在省医科大图书馆对面那幢楼的顶楼。
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女,穿着单薄的灰色中式衬衫,站在那离云层最近的地方。叶净月眯着眼睛,近视加重了,模糊不清地只能看到她伫立在云端。
少女的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知有没有在往省医科大这边看。
没有人注意到少女,她的身边只有涌动的云海。
叶展走到叶净月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少女在天台边坐下了,双腿垂在悬崖边。仿佛那里只是一堆美而凌乱的流云。
叶展回头刚要说话,叶净月已经离开了。
*
他登上了天台,径直走到少女身边坐下。在没有围栏的天台边和少女并着肩,夹杂着雨点的冷风吹过他们的脸。
“你是,谁?”少女侧过头问他。
“我想不开。”叶净月低头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有时候看得开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可悲,不仅觉得他人,连带着自己也可悲起来。一种无聊的人生,或者凡是人生都无聊……”
有些口吃的少女没有说话。她的嘴角向下,英挺俊秀的侧脸看上去神色冷峻,那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笑意。
她转过头看着叶净月,忧郁的眼神浸着他。
他说:“你还会感到痛苦,是因为还有所期待。”
远远地,叶展看到,最终两人从天台边站起来,并肩走进了楼道。
不久之后,钟一飒住进了堰江精卫。
*
罗夏沉默了。
“然后呢?你联系她的家人了么?”
叶净月摇摇头,“听她讲了一些故事。她不愿意联系家人,我就没勉强。”
“所以她的费用一直是你叫人帮忙交的?”
好在“账本”如今在长江公馆,终于可以一睹真容,看看顾振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论如何,先让她回到医院去吧。”叶净月抬起头,不知为何罗夏感到那一刻他眼里的阴鸷刹那间烟消云散。
或许是想到钟一飒的遭遇,此刻只有淡如流水的悲伤,氤氲在叶净月的眉目之间。
那样的神色如同晦暗的光明。他默默地说:“她的病没好。”
罗夏犹豫片刻,语气变得缓和。“你既然知道她有精神疾病,那还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知道你们会来救人的。”
叶净月舒缓地笑了。他全都知道,甚至连那晚营救“兔子”罗夏一定会来都知道。他太了解罗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