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五公主,却的确像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依旧吃喝玩乐,时不时戏弄一下谌昔,悠然自乐,毫无羞愧之色。
谌昔总想着办法躲开她,有时闭门不出,有时带着知微到山间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常常是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日落时分还舍不得回来。
每次回来晚了,五公主不过嘟嘟囔囔挖苦几声,后来便也生气了,带着念玉把青山郡的山头爬遍了,一个山沟一个山崖地找他。
“画画,画画!你这呆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画画,为了找你,我腿都要走废了!你可知这里的山路多难行!”
五公主在崖顶的平地找到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谌昔盘腿坐在沙地上,将白帛铺在地上画画,听到五公主的话,吓得画笔都掉了。
杜知微在一旁,眼疾手快地将空中的画笔接到手中,避免了画笔落到白帛上的灾难。
“还好,还好。”谌昔心有余悸地说,对杜知微投去赞许的目光。
五公主恼了,跺着脚说:“你听见我说的话没?还想着画什么画?”
谌昔回过神来,看见五公主便下意识地红了脸,有点不自然地说:“公、公主前来,是为了何事?”
“没有什么事?看看你一天到晚在做什么罢了。”
五公主饶有兴趣地靠着他身边蹲下,托腮看着泥地上的画,上面用细致的画笔勾勒出青山郡的地形和县镇,却不着颜色。
“这是青山郡?”五公主好奇地指着图上的一角,“这个小坡,是不是就是我们前日住的客栈那里?那我们现在,是在图上的哪里?”
“在这里。”谌昔耐心地指着图上一点。
五公主看得出神,赞叹道:“你真厉害,才几天功夫,就快要把整个青山郡画下来了,而且还画得这么细致,怎么做到的?”
杜知微在一旁说:“公主您不知道,郡衙里整个青山郡的地图,都是我家公子画的呢!”
五公主向谌昔投去赞叹的目光,还没发话,杜知微又补充到:“大殷十四个州郡的地图,都是出自我家公子之手!”
言语里与有荣焉。
“可是,”五公主好奇地仰头看向谌昔,“既然你已经画完了整个青山郡的地图,现在为什么又画了一次?”
“因为我想在地图上增添一些东西。”谌昔说,“公主仔细看,这张地图跟青山郡的原本的样子可有些不同?”
五公主凑过去仔细看,指着图上说:“这山崖边多了栈道,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可没有呢!是你自己加上去的?”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改变青山郡贫困的现状。这个郡虽然是连接中原和边关的要道,但是因为地形险峻而影响商旅发展,”谌昔一本正经地说着,指着地图上的点,“假若在此处修路搭桥,在这边的山崖边上修建栈道,那么交通便利了,商贸自然就能发展起来了……”
五公主抬头看着他极为认真的脸,也不愿意打击他,但是不得不质疑道:“你想得很好,只是这修路搭桥,要费多少银钱,多少人力,多少时间?”
“我仔细想过,”谌昔低下头,声音却很清晰,带着不依不饶的坚定,“假若在这里修建栈道,全长大概是二十六寻,要耗费大概五万两银子,至少要有一百来个工匠,耗时……”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他的确没想到,这样长的一条栈道,到底要花费多少个日夜,或者说是多少年?
“你看吧,你也没想明白呢。”五公主说,“更何况,修路搭桥,这五万银子要找谁要?一百来个工匠谁来找?工钱又是谁来结?”
见到谌昔的脸色黯淡下去,五公主便宽慰道:“你要给青山郡修路搭桥,其实是极好的想法,天知道这里的山路多难行,我刚刚上来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功夫。”
谌昔便问道:“公主方才是怎么过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五公主鼓起脸来,抱怨道,“我和念玉跨了好几个山沟,那地方还没有大路,我们是跟着当地有经验的樵夫,走小道到这里的,你看我的裙摆,都被树枝勾破了。”
谌昔听了便着急起来,连忙说道:“裙摆破了不要紧,你倒是看看手脚皮肤有没有划破,就算没受伤,一路上蚊虫也这么多,要是被咬到了怎么办?明明知道没有山路,怎么还敢上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被谌昔责备了几句,五公主也恼了,她一下站起来,撅起嘴,气愤地说:“要你管!啰啰嗦嗦的,烦死人了!我要是受伤了,被虫子咬了,也不关你的事!”
谌昔被这么呛了,也不再说话了,只得低下头来。
虽然不服气,五公主还是很实诚地提起衣裙检查皮肤,果然发现脚踝处被荆棘划破了一个口子,渗出一点血丝来。
按照她的性子,这下该嚎啕大哭起来,以博得同情,但是她才刚刚回怼了谌昔,一时之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声张了。
念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知道五公主的为难之处,便有意向谌昔抛了个眼色。
谌昔转头看五公主,此时五公主正提着衣裙左右为难,样子有点窘迫。
谌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对知微说:“知微,把药拿出来。”
杜知微从药盒子里取出草药和缠带来,谌昔接过来,耐心地为她包扎着。
“说了不让你管的!”五公主嘴上强硬,却乖乖提着裙摆,让他上药。
谌昔早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瞥了嘴角,摇摇头说:“真是嘴硬!本来不想要管你的,可是想起上回在瑶玉宫里,杯盏的碎片才划了你一个小口,你就嚎啕大哭,实在吓人得很。”
“你——”五公主被他取笑了,又羞又恼,不知该如何回怼,便说,“上回划伤了眼角,是因为你。这回脚踝划破了,还是怪你!不是为了找你,我也不会爬这山!你得对我负责!”
听到“负责”两个字,谌昔慌了神,包扎伤口的手都发抖。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都替你包扎伤口了,这么小的伤口,一下就好了……你还要我负责什么……”
顿了顿,他又咬咬牙说:“我,我打死也不负责!”
五公主扑哧一笑,凑到他跟前,说:“看把你吓得!”
完了,又悠悠地对杜知微说:“你看你家公子,还是‘君子’呢,今天大言不惭地说‘打死也不负责’!一点君子的风度都没有!还说什么翰林风骨呢,如今出了翰林院,便全都抛之脑后了。”
谌昔大窘,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