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局子。
这不代表我的三观有多邪恶,我自认为勉强算得上社会主义五好青年,警察们绝大都是优秀的、极恶如仇的、恪守法律的超级大好人……只是我痛苦的回忆总和局子有关系。
上上一次,我因为涉嫌诈骗和聚众赌博进局子;上一次,我因为和同学的死直接相关被叫去问话;这一次,我有爆破22栋建筑和杀人的嫌疑……太刑了,每回都是这么可铐的理由,真有你的,连晴雨。你就不能有一次是昂首挺胸、光光荣荣的来报个案或者拿个见义勇为锦旗吗?这么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或者说,其实刑是半神的人生底色,进局子是半神的人生宿命?Percy的光荣事迹早已随他的《Percy Jackson实录》在两个营地里“经典永流传”,Ellis以一挑五把人全送进了医院,王阎差点火烧歌剧院,赫尔墨斯小屋大部分人都爱偷东西……更不必说有恐怖分子潜质的Hyde了。
该死的命运!
在警车上我尚且能对自己的处境开开玩笑,一进警局内部我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脏要从胸腔里炸裂了。跟上次一样,我完全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我根本无法解释任何事。我用仅存的理智表示要求一位律师并联系大使馆,否则将保持沉默。
我谁都指望不上,只能寄望于法律援助、警察们的办案能力和大使馆。
警察们以不同方式一遍又一遍的向我提问,他们甚至找了翻译器。然而我的精神与感官几乎要分离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真切。
为什么要一直问同样的问题?我不是早都解释过了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并没有造成建筑物损坏,也没有将自杀现场为造成他杀,更没有谋杀我的同学或者诱导她自杀!我只是碰巧拿了一下那把手枪,我连死者的面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案件发生的时候我有绝对不在场证明好吗?我已经说了这么多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等等……我说话了吗?
我始终沉默,又始终尖叫。
我只是没有在情绪的驱使下作出任何表示而已,你们不能指责我冷血无情!是你们自己偷父母的钱,凭什么摆出一副我诈骗你们的样子?不过就是想要把责任推卸给我,自己不愿意承担!
各种思绪要在我的脑海中爆炸了,过去的事像缠成一团的线球,我完全没办法处理,间歇性要求律师的话和进食行为几乎只是出于一种理智和自我保护的本能。有那么几段时间,我以为我13岁,正焦急又绝望地等待父母履行监护人的职责;我又以为我18岁,正为自己成为成年人,应独自处理一切而感到恐慌不已。
事实总是令人心里充满怨恨,父母随情绪变化,间歇性承担责任,警察找上门他们才被动处理一下问题。我被迫在局子里认识到,独立就是一切只能靠自己,其他人都只会互相推诿责任,都是靠不住的孬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女人坐到我对面。
“我是律师,我知道你是半神。你把涉案细节全部告诉我,我能帮你无罪释放。”
她及肩的黑色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修身的西装将她衬得十分干练。唯一奇异的是,她在室内也戴着墨镜,就像盲人一样。
“你是谁?马修·默多克?”
“Justine Hemits,或者忒弥斯。”
我摇了摇头:“律师不可能是忒弥斯,忒弥斯不可能是律师,你到底是谁?”
“你既能被凡铁所伤,也能被仙铜所伤。为什么我不既是Justine Hemits又是忒弥斯?”见我保持沉默,她继续说道,“这些暂时不是重点,现在我是你的律师,是你在整个美国司法系统中最可靠且唯一可靠的人。你把魔兽追杀你的经历全告诉我,我只用几个小时就能让你离开警局。”
如果世界是地球online游戏,每个玩家都有多维数值的话,我的理智条和心理防御条已经要见底了,她就是我的的救命稻草。我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个月前我被魔兽追杀的全过程,中英混杂,语无伦次。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当有多复杂呢,你只是被整了!他们证据一点儿也不充分,连通缉令都发不出来,只是凭你每次都恰好在事发前离开而无端怀疑你。要是记者们知道了他们早就被骂烂了!至于使用枪支,你交点罚款就行了。”
她和警察们交涉了一个小时。
“现在你连罚款也不用交了,他们没通知大使馆又超时审问,局长正大发雷霆呢。他们严重违反程序,为保住名声,想尽快把你送出去。你需要起诉警局吗?”
“我只想离这里远远的。”
我头晕眼花,差点没站稳,自从进了局子,我精神紧绷,一直没合过眼。
她将胳膊环在我的肩上,让我紧紧靠着她。一股咖啡的香气萦绕在我周围,抚平了我的疑虑与焦躁。我几乎要倚在她身上睡着了。我盲目地跟着她,从警局一路来到城市公园里。
“不用谢我,”她说,“你需要给我报酬。”
报酬。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得我打了个激灵,困意全消。世界果然是孤立而又现实的,既没什么互帮互助,也没有多少出于情义或道义的行为,有的只是利益关系。
“你要多少律师费?”
“一美分。”
“一美分?!”
“半神特惠价。”
我在兜里掏了掏,还真有一美分。我扔给她,转身离开。
“你别急着走,”她拦住了我,“我还有别的业务要你付款。”
“你不能强买强卖,小心我投诉你,吊销你的执照。”
“作为神,我当然有这个权力。换赫拉过来,她可不会先通知你。”
我算是明白了,忒弥斯的身份就像薛定谔的猫,处于量子叠加状态,取决于她的主观意愿。限制神祇不限制凡人时,她就是律师;限制凡人不限制神祇时,她就是正义女神。
喀戎曾在营地宣传片里这么解释半神与任务:神祇们受到古老的规则限制,不能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去其他神祇的领域,也不能直接干预凡人的事情;英雄们则享有去任何地方与挑战一切的特权,只要他们有胆量和力量,神祇不需为英雄做的事负责。因此神祇需要半神通过任务完成他们不能做的事。
忒弥斯是规律泰坦,她比任何神祇都更精于规则。她把自己变成薛定谔的神,绕开了限制。同时,她的神祇之力又使她突破了凡人能力范围的极限。她无所不能。
“你要干什么?”
“我要用你的生命。”
“你专门变成凡人把我从警局里提出来,只问我要一美分的律师费,就是想在这个公园里杀我?用得着这么复杂吗?”
“我是一个善良的泰坦,我见不得半神在警局里蒙冤受苦。”
“我觉得自你说出要我命这几个字的时候你就和善良无关了。”
“不不不,我要你命也是为了一项伟大的事业。我要让你当一位烈士。”她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截短短的铜棍,“看到这个了吗?它的外壳和命运三女神使用的黄铜棍武器用的是同种材料,它的内芯则填充了敢于改变自己的英雄们的精华和皮同的毒药。现在,它需要你的脊髓。你不受命运三女神约束的那份‘自由’就包含在你的脊髓里,我要用它完成对黄铜棍的炼制。”
“这和伟大有什么关系?以及‘Cindy脊髓棍’侵犯《电锯人》‘电次脊髓剑版权了吧!”
“当然有关系,”忒弥斯忽略了我后一句话,“只要这武器完成,我们便可砸烂命运三女神的织布机,消除命运的约束,彻底解放神祇与半神!半神难道生来就是为神祇当牛做马、为魔兽充当口粮的吗?”她把语言切换到中文,“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统治者为了愚民的谎言,难道你不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嘞个《史记》啊,我嘞个反抗命运啊,我嘞个解放半神和神祇啊……忒弥斯,你的风格怎么这么奇特!
“你是神,但是你却站在半神一边;你是命运三女神的母亲,但你却要消灭她们——你不觉得你自相矛盾吗?”
“她们三个未必会死,神所掌控的领域被摧毁之后,他们还是可以变成凡人的,只不过大部分神不知道这一点。至于我是神却帮助半神嘛……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也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