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路灯霎时亮起,冬纪推着自行车与他们在路口分开,望着打闹的兄弟俩,还有宫治在转身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眼前又一次闪过舞台拉上帷幕的景象。她突然惊讶地发现,在幕布前的主人公们,他们是真的能够互相理解的,而自己遵循戏剧逻辑而描绘出的发展路径,就像一个个自己写在剧本里的虚构的爱情故事,那些法则根本不适用于他们。
原来帷幕后出现阴影是因为自己站在那里,根本不是预示着即将爆发的冲突,冬纪扬起头来,她想知道自己气的是什么,明明她也没有把那月画进自己的未来里。
等等,所以未来是什么?
一个只会想象出事物消亡的模样的人,会画出什么?
伴随着秋意渐浓,有关升学的话题不可避免地插入了每个人的生活里,此时身为一名高二学生的宫侑自然抱着一种“与他无关”的态度,毕竟稻荷崎到了高三才有升学班的说法,因此他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频繁出现在阿兰与其他高三队友聊天中的“奖学金申请”和“提前录取”还有“学测”这些词语又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既然连一直陪他垫底的那月都在做打算了,他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目标,比如大学之类的。
不过这份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宫侑那本就平坦的大脑皮层上为数不多的褶皱,很快便被越来越忙碌的训练与即将到来的春高预选给填满了。
而每日离校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最喜欢的时间也到了,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一个个从校门走出,而他总能在那盏路灯下看见跨坐在自行车上翻着书的冬纪,她终于试着换回了框架眼镜。尽管宫侑认为她不应该轻易将这一面展现给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可看到她不会再因为长时间戴着隐形眼镜而双眼红肿,他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有时他会悄悄走近,冷不丁地坐上她的车后座,被吓了一跳的她则是嗔怒地将手里的书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宫侑喊着别打啦却完全没有躲开。唯一给他摆脸色的只有从一旁走过去的双胞胎兄弟,甩下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一个人走向车站。
平时去福利社买个面包都要翻窗抄近道的家伙,几乎每天放学粘在冬纪身边,直到看着她推着车走进公寓楼之后,才会狂奔着去赶电车,然后在妈妈的怒气值爆发到极限之前到达家门玄关。
只不过距离校园祭的开幕日越来越近,路灯下的身影更多的时候会被一条LINE消息替代,冬纪前一日在话剧社监督剧本,后一日就在帮着学生会跑腿干摄影,剩下的空闲时间还要给料理部的摊位做宣传物料,她好像可以分出好几个分身,不停歇地在整个学校里奔走。
即便如此,东海林冬纪依然能在月末的期中测试里拿下令老师称赞的优异成绩,那张接近满分的国文试卷成了联考的答题范本,在高二年级的各班传阅着。
很显然,和在活动当天忙到不见人影的冬纪,还有在摊位上两支手同时做四份料理的那月比起来,宫家兄弟非常清闲自在。
他们二人被班委当成了看板郎,一个穿着从话剧社借来的管家服在门口迎客,一个套着从玩偶店租来的棕熊人偶服发传单。在人群中回头对视一眼,宫侑的怨气都集中在了码数偏小的马甲第一个纽扣上,而宫治的烦躁则是充满了整个闷热的头套。
传奇的两对双胞胎在新一年的校园祭中,依然维持着各自的人设屹立不倒。
可是周围是在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当观众的掌声停下,当话剧社的大家说着谢谢从她身旁经过,当礼堂的灯再次熄灭,冬纪懵懵然睁开了眼睛,目及之处都是昏暗的一片,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寂静中听到了一声呼唤,她向左侧看去,男生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已经散开了一半,刘海的阴影挡住了一只眼睛,一点点向她靠近,轻柔的吻落在耳畔。
后夜祭早已开始,校园被一串又一串灯带照亮,而他们在昏暗的礼堂里,呆呆看着空荡荡的舞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冬纪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开口问道。
“这一个月你都在提这部新话剧,所以我觉得你一定在这里。”他笑着说道,怀里还抱着本来在她腿上的相机。
他好像真的记住了自己说的所有话,冬纪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有没有重要的通知,接着长舒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那你看起来很累嘛。”宫侑又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际。
“确实有点累。”冬纪微微闭上眼向后仰了仰。
“要不要再靠一会儿?”宫侑拍拍自己的肩膀。
“谁给你们选的衣服,布料有点扎人。”她毫不客气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了上去,即使是在埋怨这套戏服,但说话的声音却变得有点软绵绵的。
“那你等一下。”宫侑扶住她的头,将碍事的外套和马甲一并脱去,本来想着没给她看过自己穿成这样,现在既然她不喜欢,自己也穿着不舒服,那还是还大家一个解脱好了。
“怎么脱了,多合适啊,纽扣都快被你崩开了,”冬纪轻笑着,“而且不会冷吗?”
“我才不管,那抱一块儿就不冷了呀。”宫侑两手将她圈入怀中。
听着逐渐平稳的呼吸,结果她又突然问道:“对了,你来的时候没听到有人找我吗?”
“你就躲起来一会儿地球不会停转的,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找你帮忙啊。”宫侑将她的长发撩到一侧,摘下她的眼镜。
“阿月她……”冬纪还是不放弃,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
“你们料理部很受欢迎的,她一个人全搞定了。”宫侑再次将她按到自己肩头,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了,不许说话了。”
紧贴着的是他的心跳声,冬纪却不免想着原来自己总会有不被需要的一天,而这阵愁绪都没在心头盘桓超过半秒中,宫侑又开口打破了它。
“反正地球停不停转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再见不到你的话就心停止了。”
“求求你了这种话就……”冬纪羞得两耳一红。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我还要一直说呢。”他将嘴唇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