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会儿才收拾完了东西准备喝口水就上楼回房间,便听到了门前的脚步声。
虽然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能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完全不一样。和能够彷佛自来熟似的立刻就跟自己聊起来的冬纪不同,赤苇很快就察觉到面前的人并不是很喜欢说话或者说大概是不太擅长说话,于是就很自然地结束了这种没什么必要的寒暄,拿起背包时又看了那月一眼,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她们真的长得好像。
大约是一直记着妈妈提醒过自己真白阿姨带着两个女儿过得很辛苦这样的话,所以在正式见面之前难免总是要加上同情一类的预设。
可是真的见到了之后,单说冬纪为人处世游刃有余的感觉就已经让他觉得同情是个没有必要的情绪了,看着那张脸上完美过了头的微笑,他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感,他确实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都能够处理好的人,尽管他自己也试图在成为这样的人,但是很明显东海林冬纪比他要更像这种人。相反的,没什么表情的那月却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习惯性观察别人的赤苇几乎不需要多留意就能判断出她在想什么。
——真是神奇。
他又感叹道。
赤苇的外婆是三胞胎,跟两姐妹的外婆是姐妹,以及东海林真白又是在东京上的大学,长辈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但是到了他们这几个同辈的,虽然年龄和年级他们都是一样,不过因为不在一起上学而且实际上新年时候也很少见面,所以赤苇京治对东海林姐妹唯一的印象其实只有很多年前去京都参加葬礼时候的那一次了。
什么葬礼来着,他一边脱着上衣一边回想,模模糊糊的记忆中站在门前招呼大家的真白阿姨是红着眼睛的,妈妈在角落安慰着外婆,躺在棺材内的老妇人和外婆样貌很相似。
起因想起来以后,才发现小孩子总是对跟自己不一样的事物有着很清晰的记忆,赤苇自己是黑色的头发和深色的眼睛,所以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因此他清楚记得后院站着一个褐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灰色的眼眸像是透明宝石的一样,有两个同样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牵着手躲在男人的身后,她们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发色比现在还要更浅,光照下来像是金色的。
——哇,是外国人。
不对,自己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赤苇自动自觉地开始纠正自己的记忆,当时说的应该是
——她们好像闪灵里的双胞胎啊。
葬礼当日京都的老宅子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守夜的时候是不能睡觉的,不过对小辈们还没有这么多要求,在正厅旁边的小房间里,赤苇抱着垫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看着电视,深夜节目一群搞笑艺人莫名其妙地在卖着蠢,正感觉到了一丝困意的同时,她们两个人前脚的后脚走了进来。
现在想起来,先走进门的应该是冬纪,因为她是微笑着开口打招呼的。
“你好呀,我是冬纪,这是我妹妹,那月。”后面的那月看过来对着赤苇点了一下头。
“我叫赤苇京治。”赤苇把身边的两个垫子递过去。
“我知道,阿姨常常说到你呢。”冬纪笑了笑整理着裙摆坐下来。
等等,她应该还说了自己姓什么,不过赤苇的脑海里只剩下了那个好像很难念,大概不是日语的印象。记忆的片段拼凑到最后,不过是几段哭泣还有一些无关痛痒的争论,都是常见的家庭聚会时会出现的情节。
停留在唯一的一块还能回忆起对话的碎片上的,是那月开口问的一个问题,那个瞬间她转头从拉开的房门看出去,外面摆着的是还未合上的木制棺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问似的说:“死了,是什么感觉啊?”
冬纪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然后回道:“就是闭上了眼睛做一个很长很长的再也不会醒来的梦吧。”
就算到现在,那大概也是赤苇唯一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去谈论这个字眼,冬纪用做梦来代指了一个不会痛的却又不可能回头的终点,细细想来可能自己现在对于她们的距离感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姐妹两个人对于外界的那层隔离带很明确,这甚至只需要一眼就能发现。
算了该睡了,赤苇翻了个身朝里,想着毕竟也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不用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