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的孤岛。
十七年前六月的某一天,破晓时分,彼时略有些刺眼的曙光破开了夜里阴雨天未散的乌云,在医院走廊光滑的地面洒上了金色,产房外候着的男人低头以母语祈祷着上帝保佑,高高的眉骨下是一双灰色的眼睛,能看得出是讲究的人,这时候除了神色有些憔悴,但微卷的短发与脸颊和下巴上的胡子都依旧理得整齐。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立刻起身,走出来的助产士先是说了一声恭喜接着便告诉他是两个可爱的女孩,男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双胞胎女儿,他觉得很是惊奇,原来同卵双生的孩子竟然真的是这样相似的,两个小家伙还躺在保温箱里的,无论是体重还是个头都比寻常出生的孩子要小很多,他隔着一层玻璃对着这会儿还睁不开眼的她们挥手说:“亲爱的宝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回到病房里俯下身亲吻了妻子的额头,生产过程折腾了整整一夜,她睡得正沉,他知道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将一切都献给了他,在能说出爱的时候总是说爱着的,然后便是忘记了说爱的时候,一直到不是忘记了而是爱消失了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两个女儿都没能停住这个人的脚步。
有时候东海林真白会回忆起很多年前的晚上,她宁可是固执地将那曾经精心挑选过的餐具一个一个当着男人的面在地上摔得粉碎,却都不会开口说任何一句跟挽留有关的话,实际上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跟我走”,她想自己一定可以抛下一切去奔向他,但是她回头看到了牵着手站在自己身后的那月和冬纪。
于是,对着已经打开了家门的人,她终于说出了最后的话:“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只有在非常偶尔的时候,东海林那月才会做梦,这些梦境总是很模糊,彷佛梦里的那个自己无法把眼睛睁开一样,眼前只是一点光,隐约可见很是熟悉的人影,耳朵里会听到轻柔的摇篮曲,她后来才意识到可能是父亲唱的,笼罩在柔光里的场景很快便会被嘶声力竭的争吵声替代掉,夹杂着两三种语言,是父母在吵架,性急的父亲越是无法反驳母亲的时候会换回母语,而母亲也会顺着改过去,若是词汇不够用了还会用上英语。
翻了一页,是紧闭着的食材库,过分的冷气让人连话都要说不出,但她就是不想离开,好像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接着再翻一页,冬纪拉住自己的手,她在说什么完全听不到,也看不清。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直到周围的光都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双生子向来是一座孤岛,他们看人是其他世界的,人们看他们是其他世界的,拥有着的能够共通的情感那和除他们之外的人是不共通的。
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睛,那月稍微有些费劲地才坐起了身,拔掉了手机的充电线,看到昨天夜里妈妈传过来的消息,说今天会有一个生日包裹让她帮着收一下,紧跟着的是凌晨时分宫治发的一句生日快乐,回复完毕后她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一边刷牙一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买的食材,今天不用去TACHIBANA,在冬纪赖床到中午起床前,应该可以顺利地把生日蛋糕和料理都搞定。
打开冰箱看到早前处理好的牛肉和鱼肉,那月突然有点犹豫,每年都会在生日的时候习惯做很多菜,而家里又总是只有她们两个,最后要连续吃上几天才能吃完,摸出手机点开line,滑到刚刚自己回复了谢谢的人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发了一条:“今天是我们生日,你们要不要来玩?”
周末的早上和自家兄弟晨跑完回到家就看到了这条他第一时间只会怀疑自己的眼睛的消息,东海林那月会主动邀请他们去做客,宫治想着今天也不是愚人节,那是不是冬纪发来耍自己的,结果那月很快又发了一张照片来,那个曾经在油管视频里出现过许多次的流理台,上面摆满了各类食材,台面的反光里能看到她表情很平静的一张脸。
“东海林让我们去她们家里玩,你去不去?”治抬起头问旁边在换衣服的宫侑,见他听着这话眼神里露出了一丝疑惑,又再补了一句,“你记得的吧,今天是她们生日。”
“谁记得这种事啊,”侑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在听到兄弟的一声不去我自己去的回答之后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开口,“咳,她约什么时候?”
“她说中午之前随便什么时候都行,”治低头跟那月回着消息,“地址的话……”
侑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聊天界面背景上那张那月的照片时调侃意味地笑了一声,又在看到了地址之后说道:“居然是高级公寓欸。”
出门前差点又为了一件侑上次穿过却忘记还给治的牛仔外套打起来,宫家夫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儿子在周末的时候去除了阿兰以外的朋友的家里玩,准备多问两句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的时候治喊了一声妈妈再见就一把将还在系鞋带的侑薅出门了,要是被妈妈知道是同龄的女生的话,大约要被抓着唠叨很久了。
“说起来,我们就这么空手去?”在站台边等着公车,侑理了理自己的刘海对一旁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的治说着。
“嗯?”治看向他,非常淡定地回道,“比起准备了礼物被冬纪疯狂嘲讽,你明明想的是什么都不送最好吧。”
“又被你知道了?”侑揽过兄弟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呢,就没有给你亲爱的料理人姑娘准备点什么?”
“不要逼我在公共场合打你,”治用手肘推开他,“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