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妮。”有人喊于知乐。
于知乐转脸看向声音来源处。
声音的主人眉毛粗重,压得眉眼间距很小,脸庞宽大,五官却挤在一块。
此时,女人正怒视着于知乐。
于桃红——于老太太的小女儿,与于知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于知乐撇了她一眼,继续抬腿往外走。
“乐妮!”于桃红不能离开岗位,生气道,“你个小妮子!怎么越喊越跑?于佩兰把你养野了,你连小姑都不认了。”
于知乐出了供销社,感觉身后吊着条小尾巴。
她突然转过身,发现跟着她的是上次卖花给她的女生。
女生与她对视,面带感激,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上次谢谢你买我的花,要不是你,我妹妹可能就活不了了。”
“那是你的劳动所得。”于知乐答道。
女生摇摇头,她深知那些花是卖不了五毛钱的。
“这是我做的虾酱,送给你。”说着,她将竹篮塞入于知乐手中,跑开。
于知乐走到镇医院,输液恰好结束。
回到村口,已经是正午,一群人端着饭碗在大槐树下闲聊。
牛车晃晃悠悠从旁边经过,朝西边而去。
没走出小一米,村里人八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说乐妮在搞封建迷信那套。”
“你听谁说的?她们文化人不是最讨厌这套,像老支书家的心妮,见一次骂一次。”
”海耀他娘说的,今个儿上工,她就坐在家门口哭天喊地呢,说乐妮吸走了老于家的福气。”
有人一拍大腿,激动道:“你们还记得上回去西边赶海吗?”
“怎么不记得?”众人纷纷附和。
大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以前在南边差极也能捡些蛤蜊煮汤,那次很多人连蛤蜊的影子都没见着。
一听小西海,唐桂花缩了缩脖子,生怕别人注意到她。
“这不就对上了?”那人神神秘秘地说,“我娘家有个神婆就是因为帮人换运被阴差勾走了魂。”
众人恍然大悟。
唐桂花猛地在张彩虹后背来了一掌:“彩妮,你给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嗤,彩妮知道什么?”一个眯眯眼男人嘲笑。
唐桂花不乐意了,回嘴:“怎么不懂?我们彩妮可是在镇上读过初中的,而且她是村里和乐妮玩得最好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张彩虹身上。
“再说,我们彩妮的对象可是船厂的大学生工程师。”唐桂花得意地说。
张彩虹别了别鬓角的碎发,细声道:“以前听同学说过,确实像借运,不过。”
她顿了顿,在众人的催促下继续说:“乐妮的福气好到不像借了一家人的运,而是——”
说着,她环视周围一圈,与大家一一对视。
不少人知道她未说完的话,想起小西海的邪门,大家表情各异。
见状,张彩虹低头暗笑。
于知乐听到零星字眼,她知道张彩虹已经中计。
下一步是瓮中捉鳖,关键人物是正义感爆棚的张文心。
“你别放在心上。”周岳生听觉敏感,一字不落。
于知乐打趣:“小管家还会安慰人呢。”
听着她语气带上几分揶揄,周岳生沉默。
他倒忘了她正常时的心理素质。
于知乐盯着他的背影,洗得发白的绿色军装遮住了他的肌肉线条,但仍感受得到背肌的宽厚。
“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不要你的脏钱!”张文心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于知乐抬眼望去,看见她拂掉一个发髻梳得整齐的小老太太的手,
小老太太坚持要给她塞钱:“囡囡,钱你拿着。”
“你烦不烦?”张文心恼了,力气稍大,推得老太太身影晃动,险些向后跌倒。
她意识到这点,下意识伸手,又忽而停下,声音拔高:“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收地主婆的钱!你的钱都是贫民兄弟的血肉!”
说完,她气冲冲地朝于家的方向走去,并恶狠狠地说:“别再跟着我!”
小老太太表情凄然,单薄的身体如随风风摇曳的落叶。
于知乐知道小脚老太太是张文心的奶奶,没解放前是邻县一个大地主的小妾。
牛车停在家门前,陈昭抱于婉琴进屋,周岳生去还牛车。
“你回来了!”张文心眼睛一亮,“这是我写的计划表,给你看。”
于知乐没有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家里人?”
“你,你都看到了?”张文心愣住几秒。
于知乐点头。
“她曾经是压迫农民兄弟的地主阶级。”张文心着急解释,“她可会装可怜了,我爷就被她骗了,你别可被她骗了,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你走吧,我不会参与你的任何计划。”于知乐说。
张文心反应激烈:“为什么?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多有意义吗?她根本不值得。”
任由她言辞激烈,于知乐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的姿态。
“于知乐,你肯定知道念慈奶奶是海隅村所有女生的榜样,你有一个英雄奶奶,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张文心扔下一句话,愤然转身。
周岳生目睹这一场景,深深地看了于知乐一眼。
他知道于知乐做的局,也知道张文心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如今村里流言四起,她肯定清楚这个节点不适合与张文心闹翻,但她偏偏为了一个陌生人将自己推至悬崖边上。
周岳生好奇她会如何面对亲手做出来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