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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Ridg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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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把航班信息发我!”

嘟。

通讯终止。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A市,天地一色,天际乍泄一角的商务楼煞是冷清。

温自新调高空调温度,犹豫,切至与覃舒的vx聊天,把她传的航班图片转发简煜。

……

A市没有直达堪察加航班,须在莫斯科中转。

过关签证加急要四天,打听到旅游团免签,简煜马不停蹄加了个旅游团,签署免责协议,准备于落地即刻争分夺秒追赶覃舒。

若能挽回她最好;若不能,他给李广涛留了封信,一周后送达他邮箱。

他命王止定位覃舒GPS。王止不干,简煜就往颈动脉架刀片,把他唬得霎时服了软。前提是后果自负,他可不愿出了苦力还担责。

临行前,王止交给简煜一副改装过的小对讲机。这玩意除了王止,谁都联系不上。

若抵达无信号区,移动卡报废,就拿它救急。它靠电磁通讯,范围覆盖全球,需要通讯时用唯一的旋钮打摩斯电码,跟电报差不多。

交代完了,王止还送了简煜巴掌大的摩斯电码表。

他自觉对俩颠公颠婆很给情面了。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逃。可别掉进太平洋殉情了。

母单小朋友恶狠狠腹诽。

简煜奔走后,他独自在ListeN旧机房对着九个液晶显示屏发呆。

大约半个月前,王止整理ListeN数据库,意外发现一个用户的IP很眼熟。

凭高超记忆力比对后,他发现此人正是他赫赫有名的大爹——简煜。

该账号鲜少活跃,唯一的聊天是跟一个女性用户。王止再一比对,崩了,跟他爹聊骚的不就是他那看破红尘的妈么?

俩人堪比老戏骨,一个追着喊“姐姐”茶得不行,一个大言不惭砸的香槟能把公关请来跳脱衣舞。

遇此景,王止告状覃舒。毕竟怎么说她都像个蒙鼓人。

……

覃舒果真不知情。

柏谌作妖后,她没看过ListeN。July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聊骚吗?这不是她的男大树洞么?

覃舒猛然想起:初见July是在竞品APP密语,她怨声载道,被他捡了个正着。

彼时她乐得开怀,以为淘着宝了,给男大拍摄简煜背影照,称赞他腰好。

不料子弹正中眉心!

简煜这厮定知情,装傻充愣吊她。难怪他嗲声嗲气的模样怪像某位故人的。

如此一想便通透,算死了心。

覃舒半是气,半是乐。

命运做了个局,兜转,摆脱不了殊途同归的宿命。

他对她的了解,除却直觉,一部分应当基于她对树洞的倾诉。否则,不触及旧伤,没法使她卸下防备。

王止问她:要不要告诉简煜——她知道他是谁了。

覃舒回绝了。

柏谌潜逃,她联系许孟喆,阐述困境,要求改进God模型,主要是加强其包容性。

理由是:谁都会犯错。哪怕初衷是好的,智械总归有泛化误差。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早些年主持Touch,覃舒大胆采用匿名制,加密IP,相当于为用户戴上面具。

这一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是:犯罪成本降低了,罪恶变得唾手可得。

虽说善是显性的,可她高估了集体道德感。当人们为非作歹,那么技术仅有一种可能,便是助纣为虐。

她才是妄图撬动人心的罪魁祸首。

斯坦利·库布里克执导的电影《大开眼戒》,医生威廉姆见证恶俗的神秘聚会,惊惶万状,所做的努力无非与其妻子和解,佯装相安无事的过活。

目前,摆在她面前两个选择:一是赎罪,直面她轻视过的恶意;二是一叶障目,抛却理想随波逐流。

覃舒选择了前者。

许孟喆没拦她。他认真听完她的想法,答应助一臂之力。

待到覃舒办好护照,许孟喆来送装有改良程序的U盘,赠她一词:“加油。”

……

A市飞堪察加,需近一天的时间。

在飞机上,覃舒温习堪察加地图,确保落地不迷路。

此行,她只带了个小皮箱,装有少量衣物与日用品。

为了不惊扰简煜,收拾在凌晨悄然进行。

深夜,她久久凝睇他,那掺杂戾气、受压抑而疲惫不堪的面孔,使她情不自禁倾身。

呼吸近在咫尺,终不忍,往床柜放支烟,当作不失信的祝福。

下了飞机,离开叶利佐沃机场,放眼望去,雪山绵延,见不着人烟,停机坪零星闪烁着几盏灯火。

覃舒等了很久公交。公交上除了一位俄罗斯老太太盖着一条毛毯浅眠,万籁俱寂。

引擎微微震颤,玻璃起了雾。她画了个笑脸,对着它笑。

一路驶往近海,覃舒拎着行李,沿线散步。

目之所及,一座蓝白灯塔立于海蚀崖,随浪花颠簸的渔船泛着银光。骄阳入海,晒不化冻土。

崎岖的鹅卵石震得皮箱一上一下;而她踏出的每一步,从容得像就义。

红围巾被吹起鲜亮的弧度。覃舒摸出手机,拨了串号码,踩上倾斜的海蚀崖。

那头嘟了两响,接通,是个温吞的女声:“你好,你找谁?”

“我找柏谌。”

“你是?”

覃舒眺望翻飞青脚鹬,“告诉他。他想要的源代码在我手里。”

一阵窸窣,柏谌略带愠怒的厚嗓闯入她耳朵:“送上门来了?”

覃舒笑:“听你这口吻,应该发现原来的程序用不了吧?”

“正要报私仇。”柏谌冷笑,“没想当事人自投罗网了。”

覃舒绞紧棉服里的U盘,字字玑珠,“听着。柏谌——”

她举起握有U盘的左手,“——我现在站在堪察加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一块海蚀崖上,握着一只装了ListeN改良源代码的U盘,想和你做个交易。八小时内,我要见到你本人,你带我进恶/魔/岛。听清楚,是八小时内,你们的人一定有办法获取我位置——”

柏谌冷冷道:“万一你报警了呢?”

“这是你的事。”覃舒,“如果八小时后我没见到你本人,我将从这里——”

呼啸的飓风宛如一场恸哭,可她的声音较之更清冽。

“——跳下去,带着仅此一份的代码,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边只有平静的呼吸。

“我要用改良后的源代码换取上岛的资格。”覃舒继续道,“启动它得先核验我的体征,只要我一死,它就不复存在了。请谨记,我的生命就是它的生命,你只有八个小时的时间,通话结束后,你将无法通过这串号码联系到我,因为我会掰断SD卡,把它丢到海里去——”

柏谌终于有了动静,磨着后槽牙咬字:“你个疯婆娘。”

覃舒放下举得发酸的左手,“去吧,做最后的决定吧。柏大老板。”

通话甫一终止,她脱力般斜倚灯塔,发狂地大笑。

她没想俄罗斯气候恶劣至此,方才高举的手臂发酸,被刺激得麻木。

覃舒席地而坐,背靠耸立的灯塔,面朝汪洋,静静度过也许是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

体温降得极快,厚实的棉袄兜不住从公交捎来的暖气。

她想象一顿热腾腾的饭,透过窗扉窥见的属于别人的家,想象猎户座的形状,流星消弭仓促许下的愿望,我想要和他们一样,想要幸福,想象安徒生的小女孩擦亮的最后一把火柴……

快理智不清了。喉咙像被一团巨型棉花堵塞,喘不来气。再睁眼,袖管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洇出浅淡的湿痕。

覃舒呆望候鸟盘旋的海平面,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真不想死啊。

不曾想原来进退维谷的她也留存一丝对生的渴望。她热爱这片偌大的土地,即便第一次踏上它;热爱这群自由的候鸟,想象成为它们中一员。

听闻寂寞的啼鸣,不绝如缕,她的眼眶涌出温热,啪嗒落往荧屏,慌乱中揩拭竟误触ListeN。

加载页十指相扣的Logo底下闪过一行文字:

——触摸宇宙,觅见属于你的天地。

随后跳出的界面,唯一的聊天记录是与July。

覃舒颤栗,用僵硬得失去知觉的拇指在输入法上打字,甚至遗忘July并非现实的简煜。

白:简煜,来找我吧。

一个悚惶,覃舒霎时清醒。她关了机子,摇摇晃晃走到岸边,抬起举着手机的胳膊。

——再见。

发了狠地默念。

不要再张望了。

准备松指刹那,一声嘶吼划破天际,覃舒猛回头,对上简煜清冽的眸子。

简直做梦一样。

她一定是冻傻了。

狼狈的他摇晃着站定,裤腿沾满雪。应是一路狂奔来,首如飞蓬,领子松了三个扣。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大冷天他仅套了件薄衬衫,不知寒似的,袖管掖到小臂。

因奔波难掩疲惫的坚毅的面庞,少的是错愕、绝望,多的是庆幸、留恋,她从没在谁神情中看到如此多情绪,此类复杂的感伤通通是为她显见的。

只有望向她时,这位无神论者才会表露信徒的虔诚:感激他们的不期而遇,感激他凭直觉的追随,她自高处的回眸,她愿俯首多看他一眼。

拼图终于完善了它残缺的最后一角。

“带我走。”一只脱落的耳麦与裤缝齐平地悬垂着,简煜劫后余生般笑了,“覃舒,带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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