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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Hanoi Tow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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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挖掘昙花一现的踪迹,若她动摇,他就闭口不言,“我的父母把我丢在乡下,不管不问。之所以有我,是我奶奶催婚逼得我母亲急了眼,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过世了。当地有种说法叫转世投胎。母亲一向很讨厌奶奶,她认为我是奶奶再世逼得她不得安宁,她把我留在身边,直到三岁,我掐死了缸里的金鱼——”

一阵凉风过境,覃舒发怵。转瞬即逝的惝恍被简煜肉眼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了。徒留她干巴巴问:“为什么?”

“如果你是问我,我会说好奇心过剩。倘若你寻求内因,医学上有种解答,叫:情感障碍。”

情感障碍。

覃舒常从故甚其词的媒体口中耳闻,什么抑郁症啦精神分裂症啦。简煜道时她却觉陌生得很,几乎条件反射望向他自伤的左手——现恢复如初,只留一道浅褐瘢迹。

“再刨根究底,我分不清善恶,掐死的也远不止一条金鱼,我甚至勒住自己,单纯觉得好玩。”简煜说,“这些事我通通记不清了,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自记忆伊始,我每天都在服药,氯丙嗪,苯二氮卓,苯/巴/比/妥/钠,间歇的躁狂影响到她……她总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有天我因受不了同学嘲笑用刀割了他的喉,被勒令退学,母亲嚎啕大哭,说她再也受不了我了……”

“所以你指的直觉是——”

“我就这么被扔到我姨家。走的时候,我母亲头也不回。”

“其实我都记不清了。”

“当我真正理解母亲两个字的含义,她早已不在我身边。”简煜语气没有半点自怨自艾,覃舒偏没由来哽了哽,五味杂陈。她忽想问他难过吗?话漫到喉头艰涩吞咽。

“我觉得对不住她。很多事我是没有印象的。即便道歉也不能保证真心使然。”他说,“因为不理解字面的痛跟我所体验的有什么关系。我就像与这个世界决裂了一样,也只能依凭直觉……它很悬浮,能解释一切。”

“直到那一天。姨父被暴动的贫困户乱刀砍死。我眉毛挂了彩,第一次尝到仇恨的滋味。”

“我反复咀嚼,原来这就是仇恨,原来我也会记恨……原来我与这个世界是有联结的。”

简煜忽笑了,眼底没有笑意,满溢而出的皆是悲悯:“覃舒,如果我告诉你,将我硬生生拖到这个世界的是仇恨。你会怕我吗?”

所有人都怕他。喊他怪胎。唯独周泽企和魏邵。

魏涵向她的妹妹魏邵哭诉时,年幼的简煜低头揉搓裤缝,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魏邵蹲到他跟前,努力看清他埋在领子里怯生生的脸。

“小煜。我就叫你小煜好吗?”

“你愿意跟小姨一起走吗?”

愿意吗?简煜没吭声。余光瞄母亲,母亲却抗拒地别过头。

一袭灰黑色将他罩进无光的世界。

简煜说,可以。

魏涵说,我真后悔当初听了我妈的话生了小孩。

周泽企立于风中,伟岸得仿佛撑起了天地。他指着千禧楼蓝玻间的沙燕风筝笑眯眯问他。小煜,你想放风筝吗?姨父可以教你,姨父做这个很有一手的。

倒置的电缆,瓦砖坍圮,高速发展的都市栋栋高楼拔地而起,缺乏耐性的人们苛求高效吝惜细水长流的付出,他却于芜杂中窥见一缕熹光——是周泽企不卑不亢替他抗击恶意:倘若一个先天情感缺陷的孩子发育必然畸形,有必要抚养他长大成人吗?

一弹指顷,故人已不再。男人走后,简煜再陷泥淖,除却噬骨仇恨别无所求。

没有必要。该扼杀在摇篮的就让他断气,毕竟你永远想不到他何时会扼住你的咽喉。

所以,不要接近他,不要触碰他,也不要爱他。

他凝睇覃舒,试图捕掳一丝动摇的裂纹。即便直觉告诉他:她不会怕他。同那日为他折下风筝的周泽企如出一辙。他们都爱他,不因他残破的躯壳,而是爱他的存在犹垂怜苍生。

他无意识哆嗦,甚没自觉竟怕到这地步——怕错看她,怕最后的救命稻草形同蜃楼。当覃舒埋进他衣襟时,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只张开双臂,虚虚环着她,想,她肯定会推开他的。

继而顿悟似得紧了。

覃舒猛吸一口,闷闷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味。很好闻。”

简煜一愣:“什么?”

覃舒:“雪松。”坚韧,且孤高。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他说着拉起外套嗅了嗅,还没放下就被堵住双唇。

走了火,冷却的又过温了。被她轻巧地攫住。

一夕于味蕾迸裂的甘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攫夺感官,遂再强韧的也能逾墙钻隙搅出浮沫,再措不及防倒仰后寸寸骨软筋酥。

逼仄的病房。蹙缩的花蕾蜻蜓点水后飞快缴械投降,抻了抻,抠哧点着火的蛾子被烫着后骤惊趋避,打转又同烛光严丝合缝,至窥伺的石纹螳浇筑一抹,卯榫啮合后拨乱反正。

……

短暂填充了渗透的空寂。再奉辞伐罪,宠辱无惊,情不自胜涂抹相与呈递的答卷。

覃舒微微离了他。简煜喑哑道:“看来我是闻不着了。”

氤氲些意犹未尽的热气,嗅觉也变得迟钝。

默了半晌,覃舒忽笑了:“那也是雪松啊。”

“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她掀眸盯他,不加掩饰。

简煜霍得站起,表情有些松动,然后飞也似的逃开:“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冷静冷静。”

上了膛的枪差点走了火。

情到浓时理智告罄,对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可得提防着些。

想到方才她主动低低喊他的名字。简煜血脉贲张,脚趾麻到头皮,怎么都理不出会是这么个发展。

他是期待她没把他当怪胎,哪料覃舒直接把主权交了出来。

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说了多余的话。

简煜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忍俊不禁,虎口咬出血印还克制不住地笑。

……

简煜走后,覃舒拉过凌乱的被单掩住身体。

她一面想着他,一面埋进软烂的被单贪婪吸食残存的气息。

覃舒很喜欢简煜迟疑一瞬流露的天真,好似孩童般一览无遗,而后迫不及待又因情况繁复哭笑不得。无论怎样的他她都爱惨了,爱人时总捎带一股狠劲,方才耳闻他的痛楚,触摸他的疤痕,便想要怜惜,借以攫紧真实。

真实得黯然失色方能予以爱的权利。哪怕寸草不生,她也能开辟绿洲,为之欢庆。

她叹息着,倒了下去。贤者时间,脑海里闪过简煜一激灵站起,谎称冷静冷静,昂然挺首的样子。

迷迷糊糊,又无休止地沉沦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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