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Touch凭实力开天辟地后,覃舒不及欣喜,收到调动通知。
她不是没想过拒绝。
当覃瑜站到她面前时,她本能地怯懦了。她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知道什么是为你好吗?
姐姐认为对的,那就是为我好的。
她该如此作答,毕竟覃瑜从未害过她。她总极尽所能保护她,如她所言,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不受一点伤害。但这真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要什么——
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Touch公测,项目组办了场欢送会。覃舒喝得烂醉,同事都来恭贺她升职,她哭着说不愿走。
他们以为那是客套话。
吐得昏天暗地的她蹲在店外吹冷风。迷离间,夜幕闪现崔衡的身影。她以为醉糊涂了,揉揉眼,勾勾手,发现是实体。崔衡看着她笑,递过去一支烟。
“既然不愿走。为什么要走?”
“覃瑜说这样对我好。”
“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嗯……”也许,可能,大概。
他陪她,二人并排蹲着,抽同个牌子的烟。覃舒忽然忘却他伤过她的事实。她以为他们仍是朋友,可以畅所欲言:“你呢,你现在做什么?”
崔衡喃喃:“我大概会创业。做点想做的。”
覃舒目光黏在他侧颜:“现在经济形势好像不容乐观。”
“我知道。”他开了个不大好笑的玩笑,“破产就跳楼呗。反正也是一无所有地来。”
“人生在世,总得做点真正想做的吧。”
“覃舒,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覃舒盯着他几近烧到指间的烟,翕动唇瓣。
……
如果真有什么非做不可,首先就是再也不要梦到你。
在空落落的大床醒来,查看手机,她被五十条未接来电吓得一个鲤鱼打滚。
简煜:死的还是活的,回个信。
简煜:死的也给个准信。
简煜:三小时没回默认出事,我会报警。
简煜:我在你家门口坐着。
覃舒拖鞋都不及穿,一溜烟跑到玄关,夺门而出。
定睛,简煜套着皱巴巴的格子衫,蹲在电梯旁,不修边幅像只丧家犬。
见到覃舒,他也波澜不惊的,略微直起僵硬的身子,踢了踢发麻的腿。
覃舒瞠目结舌,半晌回魂,张嘴就骂:“你毛病——”
简煜直落落道:“在想你很难过,如果要个拥抱的话。我会给你。”
“——不是,你真有毛病啊?”
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姓简的发神经。他就这么闲?没事往她家门口坐仨小时?
“如果你一切安好。再见。”简煜说着去摁电梯下行键,“就当是我想你了。”
覃舒语塞,与他大眼瞪小眼。这份诡异的沉默直至电梯升本楼层才打破。
“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她为他让出空道。同时厢门打开,简煜不假思索折身,拥她入怀。
他的体温要比常人低些,托着她的掌有如木偶提线,用劲一搿,凉意顺脊柱钻脑髓,将她游离的灵魂匡回躯壳。
有时覃舒会觉得自己是精神错乱出现幻觉,幻觉的内容就是简煜。他着实不像真实的人,无论从何种角度观察都缥缈的很。就像雪花,单是知道下雪了,知道雪的形成原理,可她永远看不清一片雪花。
正如抽象的雪花是符号,抽象的人也只出现在文学作品里。简煜是怎样冲破抽象的桎梏来到她面前的?太玄乎了。类似薛定谔的猫摇摆存在与否,稍拢紧就化了。
覃舒怔神,对简煜的逾距之举司空见惯。她推开他,引进客房,端茶倒水。
简煜魂不守舍的,确为挂念着什么。
他托着杯,覃舒欲回房,不料袖角被掖紧,仓皇回眸,见到男人微微潮湿的桃花眼。
他几次欲言又止,寻找最完美的表达以恰如其分阐述:“覃舒,你可能觉得我很莫名其妙。但我必须要说…”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将我引向你:你会遭遇飞来横祸,你会一蹶不振,你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温热的掌心贴往前额,简煜词不达意的自白被打断。
他失神,与覃舒对视的分秒,时空坍塌。每每如此。至脱离临界点,简煜急不可耐捉回她的手。
覃舒惘然:“你没有发烧,在胡说八道什么?”
“请务必相信我的直觉。”
稍使劲,覃舒措不及防趔趄,屈膝跪在他腿间。
他们以别扭的姿态搂抱在一起。她困窘,无奈似有引力加持,推拒反倒如陷更深的沼泽。覃舒遂放弃抵抗:“简煜,你一直强调直觉。你的直觉是什么?”
“我的直觉就是你一定会自/杀。”
覃舒怔愕:“你疯了吗?”
“因为你的矛盾是无法调解的。我一眼便看到了。除了自毁你找不到别的出路,ListeN是报复他们的工具,你自知做不出成绩也就没想过要成功!”
简煜笃定,情绪激昂得耳根通红,“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你确有这样的想法!你在融资会上自导自演,却没想我真的看中了你。你压根就准备赔了本背负债务,要他们厌恶你又不得不愧疚一辈子——”
覃舒从未见过这样的简煜,如洞悉万物的造物主,振振有词将要道明真相。
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些?
不,不能说出来。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摸索装满烟蒂的烟灰缸,但“不是烟灰缸,是水果刀,果刀扎在我的左手,在与那个伤相同的位置,那个伤!”
从抓起银晃晃的果刀垂直刺下,他明知结果,没有躲闪。也是在刀尖将要递进,覃舒猛然打停,过呼吸致思维紊乱,单知道不该惶恐却作不出其他反应。刹那间她明了直觉为何物。
简煜埋在她汗湿的衣襟,低低诉说着,“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呢?到底是什么。可我不知道,我是在一瞬间察觉,也许一切都为时已晚。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望眼欲穿,像一场命中注定的悲剧。我紧紧攥着,看着这张脸,仿佛曾在哪里见过,直觉说,其实你很脆弱。”
但你仍笑着。
简煜没能说出最后那句话:他知道,说得愈多,他愈显得像个怪胎。
屋内弥留不稳的喘息,秒针踢踏走动,光影割断了罗马数字七。
衣衫窸窣,覃舒由上至下拢紧简煜:“告诉我吧。简煜。你还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