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予,有舍弃自我、奉献的意思。”
横竖撇捺,龙飞凤舞。
覃舒斟酌,在旁另添二字。
崔衡。
她听到豁达的笑。再是一只覆着她的苍劲手骨。
少年一表人才,温润不乏锋芒,版型略大的校服穿着不显臃肿,倒很青涩。
初印象是他作为学生代表登台发言,举止大方,不卑不亢。
单是站在那就足够惹眼。
往后屡受表彰,NOIP,CPHO,竞赛奖拿到手软,光荣榜上居高不下。
十八岁的覃舒没想过,她会与如此优秀的异性产生交集。
当她苦于钻研解析几何,他路过,捡起一只圆珠笔。
“常见你不吃午饭。”崔衡笑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使她放低戒备,“覃同学,你很刻苦。”
覃舒欲反驳,悻悻作罢。
笨鸟先飞。
她底子薄弱,抓耳挠腮答不对题,只得苦下功夫抽丝剥茧。
崔衡乜题干,经她许可在稿纸列写公式。
笔锋遒劲,思路清晰,寥寥几笔令覃舒茅塞顿开。
她惊喜道谢,他含蓄逢迎。
许是故意招惹,覃舒傻傻以为他体己入微。
傻到阴差阳错的邂逅,她把它当缘分,沉沦他给的温柔。
不知是谁先告白,他们谈起恋爱。感情发展一帆风顺,直至覃舒亲自揭开阴谋。
……
覃舒和覃瑜是血缘姊妹,因父母离异分居,鲜有交集。
交集从何时开始?
大概是在高校录取通知公布,她透过门扉罅隙,窥见覃瑜与崔衡缠绵。
男人用她从未耳闻的语调,一字一句向他的月光虔诚祷告。
“我爱你。”
“我爱你。”
崔衡埋在女人胸脯,颤栗,不知因愉悦还是痛苦。
覃舒知道,她完了。
人生过不去的坎,又多了一道。
……
“我才知崔衡把我当覃瑜替身。”
“覃瑜做过他家教,他在遇见我前就暗恋她。后来覃瑜走了,崔衡对她念念不忘,正巧遇上和覃瑜几分相似的我。”
“谁让我是覃瑜血亲,相貌酷似。我没料到……至少他一次都没提。”
覃舒仿佛要碎掉了。
时过境迁,亲手揭开烂疮,扑鼻的恶臭仍使她作呕。
不添油加醋,单是阐述事实,便已血肉淋漓。
简煜听完她的自白,感慨:“覃舒,你眼光真差。”
覃舒:“?”
合着我掏心掏肺你就给我补这么一刀?
“我接触过崔衡,当时密语的规模跟现在ListeN差不多。他介绍商业计划书,谈吐很虚浮。”简煜说,“直觉告诉我崔衡不可信,他的项目也被我打叉。”
覃舒问:“现在密语市值翻了几倍,你后悔吗?”
简煜讥讽:“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年化收益率40%,还会缺他?”
好一个凡尔赛。
倒是把覃舒听得美滋滋的:“你投我,是不是说明ListeN比密语更具发展潜力?”
简煜:“我也投过赔本的。老板跳楼了。”
覃舒:“你再骂?”
“覃舒,你没必要为这段感情找一个说法。”简煜说,“你是受害者,这是事实。你确实受到伤害,这不能成为你故步自封的理由,把期望交托他人是要不来同情的。你不是他们的陪衬,你是你自己。”
“但我很可笑,不是吗?”覃舒自嘲,“我确实想证明自己,既想取代覃瑜,又想证明给崔衡看——没了他我一样更好。”
“他不在乎你。”
“我知道。”
“你很在乎他?”
“……”覃舒沉默,“我不知道。”
“倘若他成为你的姐夫,你怎么办?”
“无所谓。我和覃瑜的关系本就一般。对我没有影响。”
嘴上逞强,实则打起退堂鼓。
若真有那天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受害者惊惧道貌岸然的施暴者。这也在情理之中。
她无法发誓:真的能够忘掉他吗?
她以为她走出来了,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
回忆中的少年义无反顾奔赴,布包随步伐晃动,笑容被骄阳映衬明媚。
既温柔又强大。
覃舒对他说,崔衡,我想要赶上你。
不是超越你。
是想和你并肩同行。因你离我太遥远,你是完美无缺的,我满是瑕疵。
后来,完美的他被击碎了。
她揭穿他的虚伪,仍坚守瘠薄废土缅怀昔日。
她被困住了,走不出去。
简煜步步踏上阶梯,向她靠近。
灯火阑珊处,一切恰到好处铺盖暧昧底色。俯瞰将每处细节精度都放大,因而覃舒捕捉到男人被刘海掩抑的右断眉。
平日的简煜留着三七分,恰掩那被锐物割断的右眉。非点睛之笔,瘢痕丑陋且狭长,俊俏面孔反倒因此增设疵点。
属实可惜。
胡思乱想着,他与她站得齐平了。
她听到他问:“覃舒,ListeN对你而言是什么?”
是证明实力、博得关注的媒介?抑或一次冒险、一场豪赌,一幕有始无终的复仇?
为何选在事业上升期离开瑞业?工作室前台浇铸的理念是否属实?
若如你所言,创业是为证明自我,那在瑞业奋斗的几年又在捣鼓些什么?
还是有所保留。你不愿说,甚至没意识到——
你不喜欢这样的人生。
简煜垂眸,专注的姿态竟与修狗几份相似。覃舒与他频道脱轨,注意力全在他皮囊。
“有时我会被直觉困扰。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催促我:认识她吧。安慰她吧。理解她吧。”
覃舒脑袋嗡的一声,耳根迅猛涨红:“说得你喜欢我一样——”
“我不知道。以前从没有过。是在融资会第一次见你产生的直觉,我信任你的能力。哪怕你在休息间偷偷抹眼泪——”
覃舒恼羞成怒忙捂他嘴巴。简煜掐断调侃。
“那天我凑巧路过你司,黑灯瞎火,空无一人,但直觉认为你一定会在,问我为什么,我可能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