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长谷部在星辰学院的第四年。说实话,越是多在这所学校待一天,长谷部就越觉得在自己入学考试那天校长所说的话有多么正确。
近距离看那些所谓有着“偶像天赋”的偶像,就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些仗着有人喜欢就为所欲为,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只是一味做那些媚粉的事情。反倒是那些认认真真训练和努力提升自己的偶像,基本上十个有八个都没有被大家看到的机会。
如果长谷部也是偶像的话,看到这样的生态是绝对会对这个行业失望的。就像是小学时期因为单元测试而对老师失望一样。
但或许那时的老师没有说错,自己就是妒忌。如果对方真是努力学习后考得比自己分高,那长谷部自然是心服口服。只是,通过这种卑鄙手段跑到他前头去的人,他绝对不会认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长谷部遇到了那个让他身为经纪人的命运齿轮初次转动的人——宗三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几乎所有校方经纪人都不看好的存在。甚至那些人会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像是宗三这样的偶像绝对红不了。就像……当初校长说长谷部不适合做偶像一样。
或许也正是这样,长谷部想为这孩子争口气。也就当是为了当年的自己……
宗三倒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长谷部的邀请,成为了长谷部手下的艺人。但他有一个要求——多赚钱。是的,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后来长谷部才知道,宗三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们的父母前两年意外离世,但保险公司跑路导致他们拿不到赔偿。年纪尚小的弟弟被送去远房亲戚家照顾,但哥哥偏偏在这个时候生了重病,倒不是治不好,就是要花很长时间治疗,当然,也要花很多钱。也正是因此,宗三才签了儿童模特公司,以杂志模特的身份出道赚钱给哥哥治病。
在进入星辰学院之前,宗三的主要工作就是平面模特,因此,长谷部给他接的工作还有安排他参加的试镜也是以模特相关的工作为主。当然,与此同时,长谷部还会给宗三接一些综艺的试镜,争取让宗三有更多的露脸机会。
说起来,校方的人之所以觉得宗三是那种绝对红不起来的偶像,是因为他们觉得宗三太美了。在这个所有人的配得感都很低的社会,过于美丽的艺人反倒会让人有距离感。尤其是偶像这种通过贩卖恋爱幻想的艺人,大家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漂亮的人,因此自然没有人会相信这种恋爱幻想。硬要说的话,从偶像这个职业在这个国家出现以来,唯一算是取得“成功”的大美人型偶像就只有三日月宗近一人而已。
当然,三日月的成功并非是无法复制的,只是比较难而已。
是的,三日月通过一个看似简单的方式成功消解掉了那张美丽的脸庞带来的距离感——演喜剧。毕竟三日月本身就是有点天然呆的性格,经常参加搞笑综艺还在情景喜剧中本色出演,收获了无数观众们的笑声。而这笑声就成了消除距离感的特效药。
当然,大部分有着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的偶像都是没什么幽默感的家伙,所以他们也很难走通过制造喜剧效果来消除颜值带来的距离感的路。
很显然,宗三也是那种长相美丽却没什么幽默感的人。
因此,宗三的综艺之路也没有走很久。不过在长谷部和宗三的共同努力下,宗三的名气还是有些提升。除了杂志,他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偶像工作。
星辰学院的老师们都说这已经是宗三身为偶像能达到最高的高度了,还劝长谷部他作为学生经纪人能把宗三捧成这样已经算是天才了。与其在宗三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更有潜力的学生来带。
那时,长谷部已经高二了。老师们都建议长谷部趁着毕业之前再带应该更有潜能的偶像,毕业的时候成绩会好看一些,到时候无论是在星辰学院做经纪人还是去其他公司投简历都更有筹码。
在各位老师的威逼利诱下,长谷部又带了个刚进入星辰学院的新人偶像。毕竟他在可以成为儚的经纪人之前得先多积攒些经验。但他不想放弃宗三,或许是看宗三可怜,或许也是自己不甘心吧。
-
宗三左文字……儚看着便利店杂志架上摆着的海报,那头美丽的樱色秀发和精致立体的脸吸引了他的注意,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是长谷部手下的艺人。买一本吧,就当是支持长谷部了。
说到支持,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人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支持一下自己就好了。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很显而易见,但许多选角导演好像都没有意识到,儚其实已经十七岁了。再加上儚并不是娃娃脸的类型,导致他现在继续出演小孩子的角色已经很违和了。当然,不仅是他自己这么觉得,粉丝和观众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能找上他的角色只有小孩子,他的经纪人又以“你现在是个老演员不能随随便便参加试镜来自降身价”为理由禁止儚参加试镜。
儚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演小孩子,但他要是只能得到小孩子的角色,那总有一天会没戏接的。还有八年,自己能撑得下去吗?
这么说起来……儚一直很喜欢的偶像组合DATE也没撑下去解散了。现在鹤丸宣布要成为设计师并成立品牌了,但光忠和伽罗该怎么办?自己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为了和长谷部的约定,儚绝对不会放弃的!当然,经纪公司也没有放弃儚。那天,儚的经纪人突然递给儚一张报名表,而那正是龙王杯的报名表!
“如果自己以可靠又智慧的新闻节目主持人的形象出现的话,那大家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儚喃喃着,他将自己的名字毫不犹豫地填在了龙王杯的报名表上。
-
长谷部最近有了一个新的习惯——看天气预报。
前一阵子,儚参加了一个叫龙王杯的比赛,那个龙王杯的冠军奖品就是在电视台做天气预报的播报员。顺利夺冠的儚也就每天早晨都准时出现在电视机里,打扮得西装革履,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用好听的声音念着每一天的气温和风向。
在鸡飞狗跳的当下,每天在电视上看到喜欢的人简直是一种治愈!
鸡飞狗跳倒不是因为宗三出事,尽管宗三平时有些负能量,但他一直很乖。真正让长谷部感觉累得要死的人是那个被校方认为“更有潜力的偶像”。
那个偶像是初中部一年级的新生——佐藤咲。长谷部完全不理解校方的人员为什么会认为咲是个有潜力的偶像,毕竟这孩子的入学考试舞台成绩倒数第一,笔试成绩也是中等偏下,面试……鬼知道面试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最关键的是,咲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听话!让她练习是经常懒得去的,给她准备好的发言稿她是完全不背一个字的,对于工作她是挑三拣四的……最关键的是,前两天长谷部发现咲拿小号发了某个偶像前辈的抹布簧文。
长谷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毕竟再怎么说咲也是个女孩子,自己去说这种事情怎么合适?但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万一传出去咲就有了丑闻。话又说回来了,十一岁的女孩子就开始写簧文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
最后,长谷部只好采取举报措施。咲写一篇他举报一篇,写两篇他举报一对。终于,在长谷部的不懈努力下,咲的小号被封了。
当然,儚也给了长谷部新的灵感。除了搞喜剧之外,其实还有别的消除美丽带来的距离感的方法。
之所以演过喜剧的人会让人没有距离感,是因为人在被逗笑的时候会卸下所有的防备,从而对逗笑自己的人产生一定程度的亲切感。所以本质上是因为亲切感消除了美丽带来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有其他可以让大家觉得宗三很亲切的方法的话,同样也能消除美丽带来的距离感。
因此,在宗三没有训练和课程的时候,长谷部给他排满了训练。宗三在舞蹈方面很有天赋,加上认真训练,在舞台质量这方面和艺龄相似的偶像相比简直强了至少十倍!长谷部真挚觉得,宗三一直只是做平面模特简直是屈才!
而长谷部让宗三这么努力,只有一个目标——龙王杯冠军。
大部分人天天都看的天气预报的主持人肯定是让大家都会觉得亲切的人吧?
-
一年过去了,儚终于“服刑结束”了!
做天气预报主持人的日子简直就是坐牢!不仅主持词长得要死,给的报酬也不多,再加上每天都要去工作导致没办法进剧组。收入也就只有这一阵子出新歌的收入,当然,钱姑且还是够花的。他只是担心自己都这样了还是接不到戏,毕竟如果这样,他确实也没办法再做什么了。
当然,事情还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了。儚还是接到了不少演员的工作,只可惜那些工作中大部分都是演那种毫无内涵还脸谱化的角色。尽管儚知道自己现在不可以这么任性,必须要为了活下去尽可能地多多接戏。但如果有的选,他还是更想爱惜羽毛,演一些自己喜欢也可以被大家喜欢的角色。
终于,儚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个角色。
那是一部小说改编剧的反一号,戏份和主角差不多。儚觉得人设有趣,儚的公司觉得儚也算是终于演上了主角,因此一致同意儚接这个工作。
-
长谷部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算好还是算坏。
宗三在自己的安排下参加了龙王杯,到了第三赛段更是通过翻唱舞台一炮而红。这就导致星辰学院的领导们像是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样,看到宗三那困难的家庭,不仅给宗三发了不少补助金用于家人的治疗费用,还给宗三安排了不少曝光率最高的杂志资源,甚至还让长谷部带着宗三去能认识各种高层人士的酒会。
当然,把宗三捧出来的长谷部也得到了相应的奖励。那就是——毕业之后正式成为星辰学院的偶像经纪人。
他得偿所愿,在站在儚身边之前有积攒经验的平台。宗三也得偿所愿,有着足够的钱来给哥哥治病。
但是……长谷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总觉得在这看似幸福的结局下面似乎隐藏着什么脏东西。
就比如现在,明明马上就要到龙王杯决赛了,但校长却还是给本该认真训练的宗三安排了其他的工作。要真是什么正经工作也就算了,去酒会是几个意思?嘛……参加这种酒会倒是可以认识不少业内的大佬,或许对宗三的事业有帮助……大概。
总之,长谷部觉得这个所谓的酒会不是什么好事,出于经纪人要保护自家艺人的觉悟,长谷部也跟了过去。
虽然是酒会,但是宗三和长谷部却被要求穿着学校的制服参加。这让他们两个像是误入了成年人世界的小孩,尽管长谷部已经十七岁了。与之相比,碰巧也和养父一起来的佐藤咲则是穿着精致又成熟的礼裙,配上那张幼稚的脸更像是偷偷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咲热情地过来和长谷部打招呼,还和宗三简单聊了两句,就当是认识了。接着,她回到了养父的身边,跟着身为方糖娱乐社长的养父应酬着。
长谷部想一直跟在宗三的身边,但他很快就被几个其他经纪公司的人团团围住,他们有的是艺人,有的是经纪人,他们似乎是因为长谷部带出宗三这个顶级偶像而对长谷部十分崇拜,纷纷想找长谷部求经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长谷部拼尽全力将所有人都敷衍了过去,他一回头,发现宗三已经不见了。于是,长谷部又开始寻找起了宗三的身影。
他找了很久,最终,在一个房间外听到了宗三的声音。
“佐藤,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做偶像呢?”是宗三的声音,只是语气听上去不怎么高兴。
“为了赚钱。”咲不假思索地说:“我啊,脑子不算聪明,因此在学习方面很难拥有优秀的成绩;身体素质也不好,走不了体育的路线;其他的方面更是都稍微会一点点,但是没有一个是有天赋的。硬要说的话,也就这张脸有点可爱。这张脸,是我浑身上下唯一一个可以为我带来财富的地方。所以,我只能选择成为偶像。宗三,你呢?”
“我也一样。”宗三认真的说:“我也只是为了哥哥的病才想出来赚钱。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在学校的帮助下,我哥哥治疗的费用几乎完全解决了。可这样一来,我就欠了学校一个大人情,以后也就只能按照学校的想法行动和工作……”
他沉默片刻,终是咬牙切齿地说:“和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咲试着安慰说:“要是这个鸟笼是纯金打造的,那不还蛮值钱的吗?到时候你就把这个鸟笼卖了,那些钞票就是你通往自由道路的地砖。”
长谷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咲似乎把宗三哄好了,总觉得有些欣慰和惊讶。他似乎有点理解当初导演所说的“偶像天赋”是什么了,那是一种在人们难过伤心时迅速让他们打起精神的魅力。
“所以,宗三,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吗?”咲温柔地问,宗三也终于张口,说了些什么。
长谷部也不记得宗三当时具体说了什么,但概括一下就是:校长介绍给宗三的人差点把宗三非礼了。
当时宗三话音刚落,长谷部就惊得没拿住自己手上的果汁杯,玻璃碎了一地。他强行闯入房间,拉起宗三的手就要走。宗三一动不动,只是认真的说:“不,我现在要是走了的话,校长会不开心的。我们去跟校长说明情况吧,他应该并不知情。”
咲忍不住笑出声来,怼了句:“你是信校长不知情,还是信我是织田信长转世?”
“我讨厌织田信长。”宗三说。咲也只好摆摆手,更正道:“那我是武田信玄转世成了吧?”
“现在是谁转世的问题吗?”长谷部气得拍了下桌子,“我作为你们的经纪人,怎么能允许你们被做这样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自己暂时无法与校长抗衡。他也知道宗三其实察觉到校长的意图,只是年仅14岁的宗三心里不敢承认罢了。
大家都沉默了,毕竟他们都知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完全没有对付校长的办法,宗三也几乎是被道德绑架到了一个无法拒绝校长的地步。这是一步死棋,似乎宗三无论如何都要跳进那个陷阱中。
“我觉得,佐藤说得也有道理。”宗三说:“我暂时忍一下就好,反正总会结束的。当然,如果再出现这种事情,我也一定会像今天这样反抗。如果校长只是让我陪别人吃个饭喝个酒的话,也没什么……”
多年后,长谷部学会了一个词,那个词用来形容宗三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了。
“围猎”。
倒不如说,对于长谷部带过的艺人来说,似乎都陷入了这个处境。只是有人突出重围,有人幸免于难,有人选择逃避,还有人就坠入陷阱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
儚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他此时的心情,那只能说:就像是宫斗剧里一直不得宠也没有好东西和存款的嫔妃好不容易得到一些珍惜的食材,于是兴致勃勃地将那些稀有且大补的食材烹饪出来投喂自己最好的朋友,结果自己的朋友流产,就怪是自己给她吃坏了东西一样。
儚熬过了空窗期、熬过了龙王杯、熬过了为期一年的天气预报主持工作,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他认为有意思,而且戏份也够的角色,本以为他的粉丝们和一直以来看着他长大的观众们会因此看到他的成长,会再一次被他的演技所震撼……可是……
等待着他的却是争议与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