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们两个就站在走廊上彼此无声地对视,忘记了上课。
不过,没过多久,帕萨莉发现,汤姆脸上的情绪变了——尖锐的怒气逐渐淡去,审视的意味升了上来,随后恍然如流星划过夜空般一闪而逝,最终笑意从他漆黑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好吧,我明白了,你还是很生气,”他说,好像解开了一道复杂的难题,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声音也陡然转为和颜悦色。他宽容地看着她,还突然压了一下嘴角,似乎马上就会忍不住笑出来,“对不起,我不该把这太不当回事。”
帕萨莉一下涨红了脸——不知所措,茫然,恼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同时蹿了上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把她当无理取闹的小孩吗?少摆出一副让着她的样子!
“……别这么自以为是!这事没完!”最终,她瞪着他,甩出这两句话后,愤愤地转身离开,同时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可因为太过沉重,被带得晃了一下,往旁边歪了一步,才稳住身体。
背后立刻传来一声轻笑。
她恨不能返回去狠狠给他一下,可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帕萨莉依言没去参加决斗小组的活动。不过,她发现,在课堂或者走廊上碰到小组成员时,他们不再拿她开玩笑了。似乎是汤姆告诫过的缘故,威夫特和他周围的斯莱特林们也会制止别人拿她取笑。
米莉安也变了,不再跟着其他人起哄她和汤姆,并在杰特这么做时,予以严厉的眼神警告。不过,跟阿尔法德一样,她也不会站出来帮忙说话。
但这些并不能完全遏止流言。起码在斯拉格俱乐部和周刊社团,一些人还是会打趣,比如一同去过巴黎的格蕾丝和黛丝。或许因为一起经历过一遭,她们对她亲近了很多,经常在聚会时挨着她坐,在其他人讲话时,拉着她开小差聊天。因为她们,阿尔法德很多时候就无聊地坐在她另一边打瞌睡——毕竟他不方便参与女孩们的谈话,而且也不感兴趣。
“嗨,你试过他了吗?” 汤姆在斯拉格俱乐部聚会发言时,格蕾丝压低声音,边问边笑嘻嘻地瞥在斯拉格霍恩教授旁对着大家侃侃而谈的汤姆。
帕萨莉的脸刷得一下红了,“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再这么躲躲闪闪的,他早晚被别人先尝了鲜,”格蕾丝耸了下肩膀说,然后瞥了眼坐在她另一边的阿尔法德,眼睛一亮,继续凑过来跟她咬耳朵,“或者你试试布莱克也不错。”
“格蕾丝,请别开这种玩笑了,他们都只是我的朋友。”帕萨莉吸了口气,努力严肃地说,脸热得能煎蛋,又难堪又心烦,紧接着为对方不以为然的神色而生气,口不择言:“如果这么心动,为什么你自己不试试呢?”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也不喜欢什么都不懂的男孩,”格蕾丝说,显得十分坦然,“他们俩一看就没经验。”
“没有经验的话,女性第一次体验并不好,你懂的。不过,如果各方面条件好的话,我们也愿意吃这个亏。”黛丝接着在一旁满含暗示意味地补充,冲帕萨莉挤了挤眼。
帕萨莉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像一个浑身直冒蒸汽的烧水壶,随时会跳起来。她感到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哪怕压低了声音,也太过失礼,甚至下/流了。她猛地起身躲开两人,换了个地方坐下,起身时还听到她们低声咯咯地笑。
“怎么了?她们说了什么?” 阿尔法德被惊醒了,随即跟过来,瞟了她好几眼才问。
“一些令人讨厌的话,你不会想知道的。”帕萨莉硬邦邦地说,他就不再提了。
好在魁地奇赛季到来,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球员和比赛上,加上一个好消息传来,她就不再因为这件事懊恼了:安萨斯特公会通过了她的防护罩专利申请。
得知消息的当天晚上,他们几个就在晚饭时分溜进厨房拿了吃的东西出来,在阿尔法德,杰特和伊格内修斯的掩护下爬上了霍格沃茨一处稍平缓的屋顶上。男孩们先上去,紧接着伸手把女生们也拽了上来。
上头风很大,他们几个几乎一上来就差点被冻死,纷纷手忙脚乱地给彼此施保暖咒和防风咒。
“很快你就会有收入了,我认为你该给自己买点好东西,衣服什么的!” 穆丽尔迎着呼呼风声大声说,“好好享受生活,你的好日子要来了。等到我们这个时候,又得准备考试了!”
“我们才不怕考试!”米莉安笑着大喊,把围巾接下来,拎在手里挥舞,“萨莉要攒钱干大事!”
“什么大事?” 柳克丽霞也提高了声音,喝了口手里的热巧克力,伊格内修斯,杰特和阿尔法德也望了过来,满脸带笑。
“她会成为厉害的女巫!”米莉安欢呼道,高兴地看向帕萨莉,“我们都会成为厉害的女巫!”
“当心点,别摔下去!”穆丽尔赶紧扶住她——她蹦跳得太剧烈了,房顶上一块砖瓦都松动了一点,发出一声轻响。
“你们呢,先生们? ”米莉安今晚特别高兴,甚至比帕萨莉还兴奋,问完这句,又搂住帕萨莉凑到她耳边激动低语:“萨莉,天啊,你可以赚钱了,要独立了,我们之中你是第一个!”
帕萨莉抬起脸看着她,眼睛里盈出了泪花——米莉安太懂她了。
“如果有钱到账的话,我会定期把账单写给你的,” 回去的路上,阿尔法德悄悄从后面追上来,凑近帕萨莉说,灰眼睛在昏暗的走廊里也熠熠生光,“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小姐。” 说着,他瞥了一眼前面几人,偷偷伸出手来,冲她咧嘴一笑。
帕萨莉也笑了,回握住他。
紧接着,妮娜-怀尔德史密斯,米兰达和奥古斯特都来信祝贺了她,妮娜的信写得很简短庄重,大意是希望她能再接再厉,在校期间兼顾学业的同时,不要中断研究,毕业之后也要继续学习;米兰达则除了恭喜她通过申请外,还顺嘴提了一句,说汤姆的专利同时通过了银杯和梅布不莱林的申请,只等他自己做出选择了,估计斯拉格霍恩教授会非常高兴;奥古斯特花了整整三页羊皮纸告诉她通过专利申请之后要注意哪些事项,并介绍了几家不错的俱乐部和公司,表示这些人值得合作。
此外,艾弗里夫妇居然也寄了东西来——整整十多套高级套装,文具,书以及一袋金子。
帕萨莉的喜悦被兜头浇灭了。这么多的东西,她要如何才能还清呢?而且这些东西被四只猫头鹰大张旗鼓地送来,即便她聪明地没有在早餐桌前打开,所有人也都看见了。
麻烦接踵而至。尽管米莉安极力帮她遮掩,说这些只是巴黎认识的人送来的礼物,但去年暂歇下来的传言还是再度尘嚣甚上——关于她是艾弗里家族私生子的流言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只不过这回很多来自纯血巫师家族的人不再用掂量的眼光看她了,有几个高年级找上她,想要套近乎。
这之后,几乎每天早上都有她完全不熟悉的人写信来,要么自吹自擂,要么漫天许诺,目的不外乎一个: 想趁她毕业前赶紧先建立起合作关系。据奥古斯特说,这是因为在校期间,他们消息不畅通,对市场行情不清楚,因此非常容易被人以很低的价格签订合作协议。
帕萨莉对这些烦不胜烦,最后干脆不在大厅吃早饭了,而是直接跟米莉安,杰特和阿尔法德去厨房。
阿尔法德大致看了下她收到的信件,表示可以试着帮忙筛选一些靠谱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挡掉一些不可靠的。这里面有几个名字很眼熟,我好像在爸爸书房桌面的信封上见到过。” 他说着,耸了下肩膀,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切羊排了,好像这压根不是什么让人头疼的事,而他也就是随口一说,顺手帮忙而已。
米莉安马上从他那里拿过信,皱着眉开始数到底有多少封信。数完后,她抬起一张苦脸,对帕萨莉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快点接受阿尔法德的帮助,丝毫不理会杰特落在信封上的羡慕眼神。
帕萨莉则有些犹豫。她已经麻烦过阿尔法德两次了——一次是帮忙打听妈妈,一次则是借用银行账户。而调查这些来信者是否值得信任和合作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再找他就太不好意思了。要知道,阿尔法德也修满了十二节课,并且作为主力球员,还得参加许多额外的魁地奇训练。何况,最主要的是,一直以来,她都在接受对方的好意,却没给予什么货真价实的回报——魁地奇模型和演练装置算是礼物,助听装置则是他后来主动要求的。
再说了,她以后也得学着处理这些事情,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
看看有同样遭遇的汤姆,在没人搭手的情况下,不也应对得很好吗?
实际上,汤姆这两天的负担比她重得多——被人团团围住,信件像雪片一样接连不断被投掷在斯莱特林餐桌上。可他丝毫不见烦躁狼狈,好像化身万花丛中穿行的蝴蝶,从容自如地应付所有心怀各种目的靠近他的人,且貌似也很享受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
不知道他是怎么应对那些信件的。看着对方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帕萨莉不禁又一股无名火蹿起,原本没完全消下去的怒气燃烧得猛烈了。不过,也正得益于这些麻烦,最近她完全可以在课堂之外的地方避开汤姆,免得看见他就来气。
但对方显然跟她正相反——心情极佳,出奇地耐心宽容,一点也没计较她将近半个月来的冷言冷语。上课时,只要他们被分到一个小组,他就总会不厌其烦地搭话。
这天,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一起上魔药课,他们俩不幸地被近日来一直喜滋滋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安排在一组熬制魔药。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教室里充满了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切割声、称重声和摆弄钳锅及玻璃瓶的声音。这剂魔药有点复杂,人人都在认真处理材料,调整设备,不敢分神,而他们两个——虽然不少人已不再开玩笑,可也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哪怕在制作魔药期间说话,也不会被情绪高昂、对他们十分看重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点名批评。
“我们通过了专利申请,我以为你会高兴一些,”汤姆说,轻声轻气,和颜悦色,情绪依旧很好。
帕萨莉阴着脸,没理他,兀自碾压魔法植物的叶子,把它们挤出汁来。
“好吧,你是不是被最近的来信烦得要命? 我已经都弄清楚了,哪些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哪些有合作的可能性,可以告诉你。也许我们收到信不太一样,但没关系,总有重复的,可以先把那些捋清楚。” 他边说边把钳锅往这边推了推,方便她把碾出来的汁液倒进去。
帕萨莉依旧没说话。
“我已经打发掉乱七八糟的人了,现在空下来一些了,可以帮你一把。我注意到七年级的格林格拉斯和罗齐尔找你了?他们俩都不靠谱,我有可靠消息来源,这两人的毕业实习是靠七拐八弯的关系走后门解决的,工作到现在都没定下来,而且他们距离第一顺位家族继承人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见她不吭声,汤姆又说,瞟了她一眼。
然而,帕萨莉还是不打算搭腔,只顾取出小银针开始剔圣甲虫的眼睛。见状,汤姆迅速把盛放材料的碗拿过来让她放甲虫眼睛。与此同时,钳锅里的溶液翻滚得差不多了,需要进行下一步操作,他便从容地伸出另一只手搅拌了一下锅里的液体,继而捻起甲虫眼睛挤碎,将液体滴入锅中,把锅抬起,在火上均匀轻柔地燎了三圈后,再放回去。
帕萨莉注意到,他这套操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锅被放回火上后,里面的液体几乎没有一丝晃动。即便还在跟他较劲,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番动作着实赏心悦目,让人有点生不起气来了。
汤姆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立刻问:“你想做完剩下的部分吗?”
帕萨莉抿了下嘴,没接话,也没动,他便把剩下的都做完了。看着对方专注的神情和轻捷的操作,她感觉,他确实没那么不顺眼了。
汤姆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只管专心给魔药装瓶,贴标签,并将做好的药水上交给教授打分。可当端着魔药瓶从她背后绕过、走出工作台时,他忽然略微低下头,迅速凑近她耳边,带着笑意小声说:“如果你能不再纠结流言的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保准你会大吃一惊。”
帕萨莉的呼吸一瞬间不由自主停住了,只感到耳朵和脖子上泛起一片细碎的麻痒,脑子也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心跳开始加快,浑身不得劲起来,好像早晨起床没上厕所,就一刻不停地从拉文克劳塔楼奔向猫头鹰篷屋,再返回。
而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走到前面去交作业了。
帕萨莉瞪着他,这才后知后觉——他察觉到,方才的那一会,她不那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