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孙,到我这里来!”
“过来!”
“别跑!”
赵熙没有遇到能让他停下脚步的叫声,没人叫他“阿狸”或是“赵熙”。他在人群中穿行,氅衣在拉扯中不见了,又冷又怕又累又无助。他不敢哭,因为他的哭声会引来更多想捉他的人,他很快迷失了方向。皇宫明明是他的家,他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天的夜对他来说太黑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有时候他跟着某个大人往前跑,有时候被撞到另一个方向,又跟着另一个大人跑,他认错了人,可怜得像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混乱中他被挤到台阶边上,脚下一空,脑袋被重重磕了两下。他想站起来,还未站稳又被人撞到在地上,而后脚踝一阵刺痛,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落到最后一节台阶的角落。来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一团小小的黑影,也没有听到他的呼救声。他将身侧的八宝袋拉到身前,紧紧抱着布袋,那里头有他给为出世的妹妹准备的烟花爆竹,他仰头往看台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看得到向上翘起的飞檐。他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往下望向自己的腿。
好痛,好痛啊。
他站不起来了。
越来越多的脚从他身上踏过去,闷闷的踩踏声接连不断,他本能地蜷起了身子,一如当初还在母亲肚子里时,那是一种寻求庇护和安抚的动作。人影间隙的点点红光逐渐变得模糊,鼻腔里泥土的腥味逐渐浓重起来,那支被紧握在手心的小黄烟落到了雪地里。
一个急促的身影走过,正正踩中那半点星光,轻轻地滋一声后,地上的光永久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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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在北郊方泽准备祀地事宜的赵诺正从祭坛的台阶拾级而下,回身摇头道:“很奇怪,总感觉有什么人在叫我一样。”
赵舒闻言道:“兴许是最近太累了。”
赵诺没由来地心慌,那是一种无法安放的难耐和急躁,叫他坐立不安,他揉了揉心口,勉强笑了笑:“应该是。”
“你有纸吗?”赵诺突然问。
赵舒不解:“什么?”
赵诺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我眼皮在跳。”他这么问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哪知赵舒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吞吞地在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小心地撕下了边角递给赵诺。
赵诺摩挲一下那指甲盖大小的信笺纸,觑着赵舒道:“你又去国子监了?”而后顺手用枝头上的雪沾湿指尖,把纸片贴在了眼皮上。
赵舒轻轻点了点头。赵诺驭马走近赵舒,小声道:“你又去找那个官生了,季......”
“季寒音。”
赵诺瞅见他嘴角的笑意,想起最近传闻,心中狠狠一跳,道:“你别做浑事。”
赵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半边脸隐匿在夜色中,良久憋出一句话来:“我有分寸的。”
赵诺知道他的脾性,加上心中想着事情,没有再多说话,只一心想快些回到宫中,又催促马儿加快脚步,一时间只有清晰急促的马蹄声,沉静又清冷,没有半点过年的喜庆意味。
寒风料峭,簌簌的落雪声传来,赵舒忽然勒住了缰绳,抬首朝树林方向望了一眼。
“怎么了?”赵诺跟着扯了扯缰绳。
赵舒凝神辨别一会儿,做了个手势叫所有侍卫戒备,又派出几名手下前去探查情况,这才压低声音对赵诺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心为上。”
赵诺不是习武的料子,没有武人敏锐的观察力,闻言跟着紧张了一下。
他朝黑黢黢的四周望了一眼,只觉得冬日的冷干得喉咙发疼,寂静之中只有人和马匹的呼吸声。安静,无尽的安静让他的心越发焦灼,这种焦灼甚至比脸上能感觉到的严寒更有实质,让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忽然急切地想见到谢欣和赵熙的脸,只有那样才能让他安心下来。
探子很快便回来了,几人都道并未发现异常。赵诺松了一口气,扯了扯被冻僵的嘴角,他不想再深究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他只想快点回到皇宫,道:“六弟,走吧。”
赵舒沉默半晌,方道:“你们先走,我再去看看。”
“你这!”赵诺忙叫住他,“他们都看过了,你要去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