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聪看出元景帝的不决,作为一位帝王,这是他最大的缺陷。但先帝给他留了大批的能臣,他本人也有手段,因此并未在这缺陷上跌过大跟头。但赵岚显然没有这么幸运。
陆聪决定为他的学生上最后一课。
“殿下自就藩后,头疾就越发严重了......风雪越发大了,求陛下开恩!”
就藩后,赵岚名声鹊起,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元景帝转回目光,茶盏里的茶水开始泛起涟漪,他蹙起眉,似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将那茶盏往桌面一放,搭在膝上的手用力收紧了,再向陆聪望去。
陆聪因时常皱眉而刻在眉心的褶皱有一瞬间的舒缓,而后忽然再次稽首:“周家一案疑点重重,臣恳请陛下彻查!”
元景帝绷紧了脸,深吸一口气,冷冷斥道:“周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们说话?”
陆聪抬起头来,大义凛然应道:“前车覆,?后车戒。操之过急的做法.......后果过于惨痛!”
此言一出,禁卫并内侍齐齐变色。皇帝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刘公公知道陆聪一贯以直谏著称,但此时还是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陆聪所言一事,乃是十二年前赵简在行宫落下虎穽后,皇帝勃然大怒,怀疑赵简身边的近卫和伴读故意知情不报甚至参与了这场意外的谋划,不顾彼时原配妻子谢玲珑的劝阻,将一众宫人全部问斩。
那伴读中有两名乃谢玲珑家中堂弟,谢玲珑跪在中和殿外求情,皇帝却狠着心不肯见。谢玲珑感觉颜面扫地,更有传言说那两名堂弟是受了她的指使,她感到了深深的折辱,悲愤之下动了胎气,没能踏过生产的鬼门关,一尸两命。
事后陆聪暗自调查发现,谢玲珑并未参与此事,这件事也成了元景帝一直以来的心病。
“尔敢在此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胆子!”元景帝将手旁的茶盏朝陆聪掷去,飞溅的碎砾划伤了他的脸,他言语铿锵:“微臣之心日月可鉴!”
“日月可鉴!好一个日月可鉴!”元景帝被气得气血翻涌,“我倒要看看,你的日月在何处!”
雪大得让人看不清路,时婧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中和殿时,远远地便看到几乎要与白花花雪景融于一体的身影。
她伸手抹去他脸上的冰霜,为他拂去肩上头上厚厚的一层雪,边上看守的宫人慌了神,打断她的动作:“你是谁......?皇上有令,不许宫人为殿下行方便的。”
时婧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皇帝若是真不想人行方便,看守的就不会是这几位毛都没长齐的丫鬟了,拱了拱手道:“我不是宫里的人,是民间的大夫,皇上一诺千金,想必不会怪罪的。”
“快拦下她呀!”
“可是她说她不是宫里人!殿下看着也怪可怜的......”
“傻瓜!待会有人责怪起来怎么办?”
“那你去嘛......”
两个丫鬟窃窃私语的时候,时婧是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她解下身上的氅衣披在赵岚的身上,又将头上的毡帽戴在了他的头上,握着他的手来回搓揉,不住往他的手哈气。这还不够,她还将赵岚裹紧了往怀里抱,用自己的脸贴他的脸,赵岚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只能任她搓圆揉扁,看得几个小丫鬟面红耳赤,又惊又羞道:“她在轻薄殿下!我看到她摸殿下的胸口了!”
“她还将殿下的手放在......”另一个丫鬟捂着脸不敢看了。
时婧无暇顾忌男女大防,不过须臾她的手脚就已经冻僵了。她看到一连串的大臣往中和殿涌,当先的是挎着药箱的太医,其中还有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摸着赵岚冷得像冰一样的手,时婧一咬牙,将赵岚搀起,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抄过他的膝弯,半蹲下身,哼了一声,雪地太软没使上力,差点将赵岚压在雪地里摔个狗啃泥。她换了个姿势,将人往背后一带,身后的最大的一个小丫鬟追上来,快要哭了:“你要去哪儿啊!皇上没说能走啊!”
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仍旧还有心情插科打诨:“剩下的以后再补上吧,我先带他回去续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