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轻且快,与昨日病恹恹的模样浑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姜月在心中好一阵腹诽。
百姓们对赵简的到来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这案子与神策军有关,若有不慎便会落得个包庇的罪名,亲自来旁听也是理所应当的。而坐在屏风后?秦王殿下大病初愈,脸色看着还是白的呢,见不得风,绝对不是因为想和若岚公主坐到一处去。
大家的眼睛都忙得很,总得来说要看几位大人怎么问话,要听素娘与孙大郎对质,也要抽空看看屏风后有无小动作。
赵简解开氅衣搭在手臂,氅衣宽大,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有半截垂落到姜月身侧。赵简伸手拨了拨。
“孙大郎,梁素娘指控你谋奸与谋杀罪,你先前在县衙处拒不认罪,本官再问你,此女所言是否属实?”
“大人,冤枉啊!我与她无冤无仇,不不知她为何这般污蔑我!”
“十一月二十七晚戌时,你在何处?”
“我循例在互市巡街。”
“可有人作证?”
“当日同伴身子不适,我叫他回营歇息了。”神策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巡逻士卒须得至少两人作伴,孙大郎这话一出,不仅百姓们议论纷纷,连墨竹的脸色也变了变。
赵简却没多大注意的样子,丝毫不被外人影响,悄悄将身子往边上靠了靠。
“你撒谎!你根本没有巡街,你在文绣局外蹲守,我一出来就与我说我丈夫有事找我,将我引至偏僻处......”
“可有此事!”
“大人明鉴!小人是听得有人举发陈融光私藏兵器,又知道他平日里老实憨厚,怕贸贸然上门问话会给他招来麻烦,这才将她夫妇两人在外分开问话的!我本意是离开集市,避免人多口杂,后来还未来得及去寻陈融光,就听说他死了......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是我一问完话就走了!”
李大人轻哼一声,怒拍惊堂木,指着孙大郎鼻子骂道:“那这令牌!你又该作何解释!这是梁素娘在事发地找到的!你身为神策军大都统,丢了令牌并未第一时间上报,反而接着职务之便篡改门籍,是也不是?”
孙大郎看着那案板上被摩挲的边缘泛白的令牌,脸上又惊又悔,道:“我也不知这令牌为何会在她的身上!那次散值后我和几个好友喝了点酒,醒来之后就不见了......神策军军令如山,令牌在人就在,若是弄丢了令牌,是要被开除军籍的,我自十二岁投军,至今已二十载,叫我被开除军籍,就好比要了我的命!我这几天在外头找了又找,家也不回,就是为了......”
不等他说完,李大人又质问道:“陈融光落水那天,有人见到你在河边徘徊,你有作何解释!”
孙大郎眼眶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他对上墨竹责备紧绷的目光,顿时涕泗横流,道:“有人告诉我,在河边看到一枚很值钱的令牌。我就慌忙去了......”
“是谁告诉你的?”
“是......”孙大郎头皮一阵发麻,舌头都变僵硬了,“我不记得了。”
众人一阵哗然。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李大人脸上横肉猛地一扯,绕过案桌,居高临下看着孙大郎,“那县衙是否经你授意,将此案草草了结?再者......府衙拒不受理此案,是你......抑或还勾结了其他人意图掩盖真相?”说到此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屏风。
屏风有六折,是木制的,能挡住正面大部分人的视线,但每折之间会有小小的缝隙,如果坐在前头的李大人微微侧脸,一定会被眼前景象吓一跳。
因为赵简在玩姜月的手。
姜月芒刺在背,她似乎感觉那齐刷刷地视线穿过了屏风,透过了那件玄色大氅,落到赵简强硬着与自己交握而湿|濡的手来,下意识一挣,没挣脱,他握得更紧了。
他是个十足十的斯文败类。姜月真的很想甩给他一巴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于是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心,赵简不痛不痒,甚至还笑了笑,借着大氅的遮挡与她十指相扣,把她气得直咬牙。
外头的人自然不知道里间水深火热的角力,只觉得他们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外头吵成这样了还可以端坐如初,不动如山。
孙大郎被他这么一说,整张脸涨成紫色,猛地从地上蹦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身死事小,失节事大,是我孙大郎做的,我自然会认了,但我没做的,我打死也不会认!”几名小吏上前将他压制,重新跪回地上的孙大郎眼光变得狠厉,“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人,被人发觉了,转而杀人灭口,又嫁祸于我?”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恶寒与嫌恶,“是也不奇怪!你原本就是妓子出身,是鸾凤楼的头牌知欢!”
“人尽可夫的下作婊|子!”
嗡地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素娘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