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风中传来一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赵熙一拍脑袋道:“对!我的烤鱼要给若岚姐姐!”说着拉着姜月进了船舱。
姜月看着烤炉上的鱼,忽然想起来有个人是极其讨厌吃鱼的。赵熙在一侧也夹起雪白的鱼肉往嘴里塞,吞咽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即慌慌张张地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泛红,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众人皆是一惊。
身后的仆妇见状,立即将筷箸放下,一手按在赵熙的腹腔,一手去抠赵熙的喉咙,赵熙啊呜一声,咳了两声,将一根鱼刺吐了出来。
姜月看着咳出泪花的赵熙,心有余悸,赵熙也有些后怕,没吃两口便跑到一边玩去了。仆妇在一侧哄道多吃几口,赵熙半推半就,边吃边玩。
姜月看着桌上的烤鱼,福至心灵:皇太后对赵简要求严苛,其中有一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不能对任何事物显露出明显的喜恶之色。他因为一根小小的鱼刺以至于成年后仍有这样深的阴影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但是,假设鱼刺被卡在喉咙一事,并非发生在回宫之后,而是在那之前呢?
一根鱼刺梗着喉咙十几日,即使是对成年人来说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更遑论是当时只有十来岁的赵简。这似乎就能解释得了为何赵简会有那样的反应,这是因为身体会下意识地产生强烈抵触。
误入行宫密林?只怕没那么简单,赵简在密林里失踪绝不是意外,敬太妃也绝不是偶然间找到赵简的。而促使赵简失踪的元凶一定是皇室中人,且其身份尊贵而敏感,所以赵简年少遭遇意外一事才会没有任何记录,太医署对此的脉案也会语焉不详。
时至今日,姜月觉得自己终于理清了赵简的身世之谜。她深出了一口气。
和赵简在如意馆做了那档子事后,姜月一度很担心。但事发第二日,她就听闻了赵简杖杀了几名侍女的事情,接着元景帝就下旨命他去了浙州巡视。说是巡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到如今也过了大半个月,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风言风语。很显然,赵简出京前掐死了所有的消息可能外泄的源头。
但这平静让姜月更加不安:赵简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想起秦王府里,他在廊下看着自己的眼神,想起他在如意馆隐忍的爱抚,想起他在瑶月宫说的来日方才,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姜月逃避似的不愿承认那种可能,她心道:我现在是姜好,他看到的是姜好,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姜好,而不是姜月。
这种想法让她的心里安定不少,她不愿和赵简有什么纠葛,尤其是感情上的。
赵熙坐在小木杌上,托着腮,一副出神的模样,他总感觉自己有什么事还没做。
“阿狸困了么?”
身后的仆妇应道:“小皇孙方才午憩过了。”
“睡醒了大家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赵熙听上去有些落寞。
姜月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又说道:“过几日我会出宫一趟,阿狸可有什么想要的?”
户部有意在互市开设多几间文绣局,姜月要去织造局一趟商定好来年的布匹数量与样式,此外有个皇陵的选址有些问题,底下的人蹦跶得厉害。虽然已经安排了散官前去处理,但是想想这未来的皇陵主人是赵韫,姜月觉得还是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比较放心。
赵熙雀跃道:“我要倒糖人儿!”
“好嘞!”
头戴簪花的货郎轻快应了一声,转身放下货郎担,“姑娘想要哪一个?”
姜月在琳琅满目的担架前一眼看到了大腹便便的猪八戒,笑道:“要这个。”
想了一下,她又将隔壁的唐僧和白龙马的糖画取了下来,“这两个也要。”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巧心,道:“你先将东西放到马车上,我们再逛一会。”
巧心一口咬在马屁股上,含糊应了声。
西直门的坊市极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货郎们或推或担,摇着拨浪鼓吸引着孩童们驻足观看,各式流苏在担架上随风飘扬,煞是好看。
街巷两边的古玩摊市门庭若市,货郎们坐在箱笼上,与蹲在摊位前的客人讨价还价。一侧的摊位放了一个两人才可合围的箩筐,上有拳头大小的乌色梨子与柿子,叫卖的货郎正伸手拍去一只偷摸果子的小手,卖力叫道:“不甜不要钱,不甜不要钱!”此言一出,行人蜂拥而至。
相比之下,隔壁一张破落的灰色旌旗就显得有些寂寥了。
见姜月望来,坐在长条凳上的人扶了扶头上的蓝色璞头,用搭在肩头的布巾掸了掸面前的货架,抖了抖胡子,“这位女郎,买膏药?”
姜月看了一眼旌旗上的有些斑驳的郎中二字,摇了摇头。
“看相?”
他面前的桌上插着的一面大蒲扇,上书对联,上联是旦淄形吼是,下联是莫摇紊前程,横批是无所不知。
姜月心道: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敢情这招牌还带口音。难怪没人光顾。姜月又摇了摇头。
“那,买本书册吧?春明公子刚出的新书,您一定喜欢。”那货郎毫不气馁,站了起来拿起一本书递给姜月。
姜月被逗笑了,重新打量起这个身兼数职的货郎,只见他颌角与鬓边蓄着雪白的胡须,末梢微微打着卷儿,但一双眼睛却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丝毫不见老态,叫人猜不出他的年龄。他的气质与神神叨叨的落魄郎中一般无二,但笑起来又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卖货郎,捋须说话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算命先生。
“《大燕风云叁》?”
“对啦,这是第三集上卷,捎上一本吧?”
“这本书卖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