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明,庆云现。天精而见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状无常,出于有道之国。2
一时间,钦天监几位官吏脸上神色各异。
与此同时,天际边划过一道银灰色的弧线。
元景帝抚掌称善,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姜月在低头的时候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联想到最近的军报,马上问道:“怎么?可是南方那边?”
姜月摇头,“南宫朱雀众星朗列,将星倍明,水患不足为惧。”
元景帝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姜月脸上忧色更甚,不由得蹙紧眉头,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是什么?”
姜月忽然跪了下来,清瘦的脊背伏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寒风卷起衣裙一角,她自岿然不动,多了几分孤苦的意味。
大燕朝建国之初,仁武太祖皇帝便下令减少使用跪拜礼,除朝见、听宣诏旨、奏事授赐等重大场合需行跪拜礼,其余皆行揖礼。
元景帝意识到了什么,蹙紧的眉头落了下来,温声道:“朕恕你无罪,说罢。”
姜月紧抿着唇,半响沉声道:“孛星现于中原,大而赤,星去地可六丈,荧惑徘徊不定,隐隐有逆行之兆。”
顿了顿,姜月的话染上一层冷意,“恐有兵,冲不利。”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刘公公神色大变,望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姜月,又看见元景帝肃穆不语,忙将眼眸中的忧色敛了起来。
尽管元景帝一向以仁善著称,但他作为一位帝王,即使并无言语,也能轻松让人感受如山般的滚滚雷霆之意。他眸子里的神色难辨,良久才道:“有何兵?又冲何不利?”
姜月的头一低再低,额头紧紧贴在石砖上,鬓边渗出冷汗,“臣班门弄斧,不敢妄言。”
这时,一名身穿白鹇青袍的官吏从高台的值房廊下走出,身后还跟着名手捧卷册的小吏,小吏手上还捻着一支笔。
元景帝朝他望去,后者先是行了一礼,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也看到了方才天象的异动。
“起身罢。”
刘公公忙上前将姜月扶起,余光看到一名小内侍蹑手蹑脚地走近,低声斥了一声。
元景帝看了一眼小内侍,认出这是皇后宫里的人。
小内侍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道:“皇后娘娘念及圣上勤政,特意命厨房做了消夜送到保和殿,小的看圣上不在,又怕吃食放凉了,这才跑到这里......”
姜月眸光微闪,心道皇后那边消息未免过于灵通了,只怕她是前脚刚到钦天监,后脚就有人就把信儿送到了中宫。这是怕元景帝和她......?姜月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当她不经意间看向浑天仪的倒影时,她知道了为什么有人会有这种想法了。
铜仪的两侧玉虬盘旋而上,在星光与烛火下折射出薄薄的光晕,让元景帝清隽儒雅的眉眼更显柔和,眼角的细纹并未让他逊色半分,反而让他看上去多了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与从容,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掌中流转。
他微微偏着头,正和钦天监的监正说这话,即使在聊的话题并不轻松,嘴角依然习惯性地带着清浅的笑意。
姜月有一瞬间的怔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脑海里浮现赵简蒙着眼纱挽弓的场景,她心中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十年后赵简蓄了须该有的模样吗!从前不觉得,今日站近了一看,这俩兄弟竟然长得这般像。
想到赵简,她的心有点乱,又听见元景帝与监正话别,“你成日与朕说忙不过来,依朕看,眼下正好有人可以补上监副一职的空缺。”
众人皆是齐齐一愣,刘公公率先笑道:“若岚公主擅观星懂卦象,杨大人可是多了一位得力帮手了。”
元景望着谢恩的姜月,眼中不掩欣赏之色,转身之际又留了一句话,“今日星象异动之事,一字不可外泄!”
姜月看着元景帝远去的身影,难掩心中激奋,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钦天监的官员的官阶最高只有正五品,官阶扔在朝堂上恐怕都溅不起水花。然而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致仕、辞官和三年丁忧之说的皇权机构,钦天监所有的人员选拔和调动都必须经过皇帝首肯。钦天监大小官吏负责推算历法,指导农耕,观测天象以预测凶吉祸福,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对上天的旨意拥有唯一解释权的机构!
钦天监监正与监副,是极其敏感,也是无数王孙贵族想要拉拢关系的职位!
姜月踏着清风,在漫天繁星下,脚步轻快地走入钦天监。
而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驿站灯下枯坐,望着天上一抹弯月,思绪飘远。末了他起身快步走到桌前,研墨铺纸,就着昏黄的灯火,举起了尖毫。
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句,然待到落款之时,天已大白。
一只白色身影精神抖擞振翅高飞,带着那封情意绻缱的信,往京城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