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一看,斜眼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鸾凤楼逃出来的美人儿。”
时遇在草料上囫囵睡了一觉,此时尚未完全清醒,眸子略有些懵懂之意,半边脸还残留着草垛印着的红痕,越发让他看上去面如冠玉,朱唇皓齿。
时遇挪了个地儿,扭开脸,从怀里掏出个吃了一半的干硬馒头啃了起来。
他的同伴听到说话声,跑了过来,看到这情景,轻轻用手肘撞了撞那差夫,又挤了挤眼。
那差夫立马会意,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从行囊中取出水壶,讨好道:“渴了吧?我这儿有水,干净的。”
时遇懒得搭理他们,垂着眼皮又走得远了些。
时遇跟着行伍的这段时日,自然有不少人对他很是好奇,得知他出身医药世家,行伍中的医者得了空就喜欢与他探讨一些疑难杂症,时遇也是有问必答。
眼下见到时遇这样冷淡,差夫二人都心痒痒的。
“馒头有什么好吃的!这样,咱哥俩带你去饭馆吃一顿好的。”差夫同伴嬉皮笑脸道,“去京城还要好一段路呢,咱们交个朋友,一路上做个趣儿也好。”
“是了!是了!时公子会唱曲儿吧?晚上给哥俩唱几句?”说着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了两句。
另一个答道:“唱曲儿还挑时辰?依我看,现下也是个好时辰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时遇的腰。
时遇忽地顿住咀嚼的动作,一个回身将手中馒头猛地砸到那人身上,又抓住那人衣领狠狠往他脸上砸了两拳。
那差夫看见同伴被打,怒道:“你这破烂/货好不识抬举!竟敢动起手来!”说着就去取马背上的棍棒。
时遇将那差夫同伴死死摁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指节上很快染了血红,冷不防一棍子砸到后背上,他痛呼一声松开了禁锢。
差夫扶起同伴,又递给他一根棍棒,恨道:“你这厮今儿可算是惹了不敢惹的人!待会有你好哭的!”
时遇脊背挺得笔直,闻言双眼渐渐沁上一层红雾,咬着牙再次捏紧了拳头,如同一只被围困的孤狼作拼死一搏,怒吼一声朝两人扑了过去。
三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嘭”一声闷响,那差夫猛地顿下动作,怔怔地摸了一把后脑勺,却摸到了粘稠的一滩血,他的同伴见状怒道:“是哪个不识货的坏了爷的好事!”
说着提起裤子扭过头来。但来人更快,高高抬起手掌,左右开弓,将前一刻还在叫嚣的人打到眼冒金星。
时遇睁开血/肉粘连的眼皮,看到一双绣花宝相纹锦鞋来到身前,他朝上望,看到朗朗日光照拂着一张素白洁净的脸,来人神色悲悯,眼露慈悲,向他伸出了手。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笑了。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心中的菩萨。
赵简回到关州驿所的时候,正巧碰见孙桢在清点名册,喝整队伍。孙桢为人谦和,在鸿胪寺担任少卿一职多年从未见他说过一句重话。见此情景,赵简正想问询,又听见院内传来抚琴声,孙桢这才苦笑一声,将前头发生的事讲给赵简听。
关州驿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驿站,也是所有外宾进京的最后一站,在所有驿所中规格是为最高。入目的厅堂和驿舍无不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驿舍之间又布置了庭院和八角亭,供宾客观光赏玩。
此时的八角亭中,紫檀香几上烟雾缭绕。
白衣男子轻轻抚弄琴弦,清越的琴声便从他如玉修长的指尖中缓缓流出。
一青衣少女屈身手执羊毫,脸带笑意,细细在宣纸上勾勒花鸟作画。
“铮!”一声,琴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公主好雅兴。”
姜月听出来人语气中的不善,将笔放下,“今天就到这儿吧。”
时遇屈身行礼,抱着琴退了出来。
姜月直起身来,接过蕊心递来的帕子净手,“秦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公主若是好琴,我亦识得几名大家,可代为引荐。”赵简道。
姜月却摇头,“我将时遇带回京城,并非只因看中他的琴技,更是因为他的医术,时家三代为医,他的天赋并不比时婧差。”
但真正打动姜月的,是时遇在绝境中的眼神。他让她想起了自己。
“若是想扶他一把,方法自然多的是。未必要将人留在身边。”赵简一顿,语气越发郑重,“公主这样做,有思虑不周之嫌。”
姜月眉心一蹙,看着赵简板起的脸,道:“还请秦王殿下明言,本宫何处思虑不周了?”
“须知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姜月似笑非笑,冷呵一声:“王爷是不是想说我行为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