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目送她离开,敏锐捕捉到她耳廓的一抹淡红。
“你看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1
墨竹终于将公文拣好了,一转个弯儿,便看到小贩牵引着一个粉衣傀儡捏着嗓子唱《牡丹亭》,心道殿下应该不在这边,刚想换个方向找,扭头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摊位前躬身取了一对木傀儡。
墨竹走了过去,“公子,这时给......买的?”
买木傀儡也行吧,但是为什么取了杜丽娘与柳梦梅的?这给小孩子不大好吧?墨竹将心中疑惑说出。
赵简脸不红心不跳,应道:“随意拿的,没注意看。”
墨竹接过那对木傀儡,低低叫了一声,“公子,你的手怎么了?”
只见赵简右手掌心不大不小一个红印,食指与中指指节也有一道清晰的勒痕,看样子是充血留下的。
“哦,打了个蚊子。”赵简牵过墨竹带来的马,墨竹摸头不解: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蚊子啊?
再说姜月与蕊心一道往驿所走,姜月心里美滋滋的,又想起一事,附耳蕊心道:“我方才表现并无不妥吧?”
蕊心知道姜月一看到喜欢的兵器就挪不开步子的毛病,细细回想了方才的对话,谨慎点头道:“方才殿下已经很克制了,应当没什么问题?”
“赵简那厮还挺大方。”姜月欢欣道,心里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从前跟在赵简身边的时候,他倒是从没委屈过自己。
蕊心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正待开口,忽然身侧几人推搡而来,忙将姜月护到一侧。
“对不住对不住!”一名老汉踉跄两下,将肩上扁担放下,指着地上的箩筐道:“方才一个没站稳,差点泼了酒,冲撞了诸位!”
姜月果然嗅到一丝酒香从筐中圆肚陶罐中飘了出来,顿觉口齿生津,又觉一道目光扫在自己脸上,打了个哈哈,抬脚进了驿所。
蕊心暗暗摇头,心道都怪二爷,不若殿下也不会时常嘴馋;平常也罢了,殿下手上的伤还未好全,进药期间是不能碰酒的。
驿所静悄悄的,二人猜想应当是孙桢放了人去街上去松松气。
一回到房,两人就看到一个身影扶着长案,一手握着个黄铜色的火斗,转过来身来。
“你不歇着,在做甚么?”蕊心挂好帷帽,又帮姜月解开披风。
“奴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恰好看到侍卫将殿下买的衣裳送回来,便想着拿火斗熨熨。”
巧心说着往火斗加了几块烧得火红的煤炭,等火斗变热后伸手去拿握柄,却不料那热气蒸腾到脸上,她喉咙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一手捂住嘴巴低咳起来,另一手的火斗歪了一下,几块火炭便落到地上,火花四溅。
几人齐齐惊呼一声,蕊心冲上前去夺了火斗放于长案上,又急急捧起四方桌上的茶壶一泼,那炭火嗤啦一声冒出一缕白烟。
“你瞧瞧自己做了什么!你明知道殿下......”蕊心紧绷着脸庞指责,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那炭火落在身前的时候,姜月大脑空白了一瞬,此时方才缓过神来。
巧心吓得止了咳,脸色煞白,急得泪花都出来了,声音也带了哭腔,“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说着就开始伏在地上哭起来。
“好啦,蕊心你别吓她,没什么要紧的。”姜月叫巧心下去好生歇着,蕊心将剩下的衣裳熨烫好,又重新备了茶水与沐浴用的热水,确认一切妥当方才离去。
巧心夜间有咳症,姜月浅眠,也不惯有人守夜,蕊心便与巧心宿在一楼厢房。
蕊心走后,姜月阖上门窗,细细赏玩起那神臂/弩。
两侧弓臂线条流畅,雕刻着轻轻浅浅的云水纹,弓把处泛着温莹的光,轻弹弓弦,嗡鸣声清越而悠长。
“妙,妙!”姜月又饮下一杯托侍者悄悄送进来的美酒,站起身来,腰间蓄力,弓/弩往上一抬,目视前方,勾弦靠弦。
蓄力松弦,便听到一声有力短促的嗡鸣声。
“咻!”姜月想象着箭羽飞出的场景,笑着将弓/弩放下,“柔而续劲,弓手相应,不愧是一代神弓!”
姜月对着灯拿了帕子细细又将神臂/弩擦了一遍,心想灯下看美人大抵就是这样的,仰头将剩下一口酒喝完,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床就寝。
而这时两名官员将赵简与墨竹从都司衙门送出,墨竹低声抱怨道:“枉殿下等了这么久,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张应母亲,今年也快八十了吧。”赵简应道,他本与都指挥使张英约定商议军备事宜,但张家护院急匆匆赶来,道张老妇人身体不适,张英现在离不了身。
月黑风高,马蹄声也显得异常清晰。
“笃——咣!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走来两个更夫,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边走边敲。
忽然其中一个更夫手上的灯笼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他的同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也慌了,惊恐边跑边扯着嗓子叫起来:“失火了!失火了!”
“是驿所的方向!”墨竹暗道一声糟,握住缰绳的手一紧,而身侧的赵简早已猛拍马肚,飞奔出去,卷起一阵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