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卉轻声对泠月道,“泠月妹妹没有见过云州的七夕夜吧,我们到外面去赏景吧,也算是不负今晚的灯夜了。”
傅梦瑶也拉上几位身份最是高贵的小娘子,一起到观赏台。
与之前暗暗地套话不同,这次张嘉卉很直白,在询问了一些家常后,便单刀直入。
“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一门好姻缘,只是有的门户确实不适合你,大户人家向来讲究门当户对,何况高门。”
“还有,之前我娘亲曾听沈夫人言,沈家对新妇的才情要求颇高,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傅梦瑶插话。
张嘉卉拍拍她的手,温声地道:“希望妹妹不要介意阿瑶太直白,我们几人是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只怕你痴心错付,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反而落得个不好的名声,这才与你说的。”
泠月心中轻笑,果然如她所料,看来张嘉卉真的很喜欢沈亦安。
先是装作无意地暗示她与沈亦安可谈论诗画,最后直言自己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都不堪为沈亦安的良配。
上次扇铺那事她还没算账呢?
与其只让自己难受,那不如大家一起不痛快好了。
泠月自小学武,她的武力极好,她知道有几位公子的也往这边来,为首的自然是傅景城与沈亦安。
她弯眸一笑,淡淡地道:“多谢各位姐妹的忠告,不过,这是我与沈大人之间的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场中忽然寂静下来,众人显然没料到,泠月竟会这样回答。
傅梦瑶闻言瞪大眼睛,“你可别不识好歹!你除了有几分美貌外,还有什么吗?你配得上沈大人吗?”
张嘉卉柔声安慰道道:“阿瑶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泠月妹妹确实月容月貌,可以色侍人,无异于饮鸩止渴。权贵之家有多少美貌的侍妾,没有家族的助力,最终因色衰而被主家厌弃,老死在小院之中。”
泠月不慌不忙地答道:“听闻大雍的美人多汇聚于京中,可沈大人在京中多年却从未传出什么风流韵事,可见,也不是有美貌就可以的。”
众人无法反驳,泠月还觉得不够狠,浅浅地笑道:“众人皆知,沈大人光风霁月,待人温和却也极为守礼。我想,他若是真的喜欢某位小娘子的话,定然是待她与众不同的,自然也不会囿于家世等世俗之见。”
饶是张嘉卉一向镇定,听完这话却也有些顶不住,沈亦安确实好像待泠月很好,而他与自己虽然有话,却也只是客气!
自己如此爱慕着他,如何没有觉察到这些,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她之前还真是小觑这个小贱人了!
张嘉卉:“虽是如此,可你们身份差距大,无疑会遇到各种阻挠,沈伯母这一关也不是容易过的,你还是认清现实为好。”
泠月还嫌火拱得不够猛,笃定地道:“我既是心悦沈大人,自然是不怕这些困难的。”
张嘉卉温柔地笑了笑,又劝道。“你即便不是下人了,也不过是商户之女。官场上的门道,岂是你能明白的。娶妻娶贤,你的家世又能对他有何助力?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般自私的。”
张嘉卉狠起来,果然不同一般,她是知道如何挑起话头的。
半晌,立马有人接话问道:“怎好像没见过萧娘子的双亲呢?”
傅梦瑶笑道:“也就没爹娘的人才能这样不知羞啊!就看看这种人是什么下场好了。”
泠月的心陡然往下沉,即便泠月不是真正的萧钰,可这些话却精准地在泠月的平日不觉的伤口伤撕开了一道口子,别说想起双亲的教诲,她连双亲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其他人暗暗得意时,另一边却缓缓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后面还有几位公子,
沈亦安目光清冷地瞥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泠月身上。
他无疾言厉色,可众人明显感到他声音冷如寒玉,“她不过是说了她有心悦之人,何至于让各位相苦至此?”
张嘉卉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又被他听到了,一时羞愧难当。“是我失言,不该提起家世,还请妹妹见谅,我原本也是不过是一番好意,这世道对女子甚是艰难,我是怕她与大人经常呆在一处,于她的名声有损,此后在云州难觅佳婿。”
沈亦安道:“家父已同意我们的亲事,家中已经开始筹备亲事了,不过还是多谢各位为沈某的未婚妻筹谋。天色渐晚,我们就不叨扰了。”
他回身,朝泠月伸出手,道:“起来。”
啊?这!泠月是想要沈大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什么提亲?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了她,这谎言是不是说得严重了些。
不知怎的,对上目光,泠月不自禁地伸出手,由他牵着,缓慢起身。
待泠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开始想挣脱开来的,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众目睽睽下,被男子牵着手。
再就是她内心有点自卑,因她的手因常年练剑与干活,很是粗糙。
可不像别的深闺女子的手,滑溜溜的,她之前牵过梁心颐的手,就是柔若无骨,很舒服。
不过她越是想挣脱,柔夷就被握得更紧。
也不知他一个读书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泠月最终只好作罢,任由牵着自己往前。
好几次,她觉得自己似忘记了呼吸,掌心里感受到的温度,越发清晰,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是暖暖的,这种感觉让人很安心,什么都不用想,只管跟着他就是。
就这样被他牵着,离开了画舫。
其余众人:“……”
有的人是有点羡慕,而有的则是差点把茶盏捏碎。
***
走到桥上时,两人的脚步缓了下来,泠月终于清醒了许多,“我知公子为维护我,倒也不必如此,这样终究是不太好的。”
沈亦安那时并没有想太多,他听到前面她说心悦与于他时已是心神荡漾,他有点内疚,竟是她先说出心意来,这种事本来该他先来开口才是。
后面自然听不得有人直戳泠月的痛处,这便不管不顾地出来维护。
虽然这与他向来受的教育不同,不过,他并不为此感到后悔。
沈亦安停下脚步,将她的肩头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可不单是为了维护你,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已经跟父亲说过此事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也确实一直想要在你身边。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是我没有觉察到,我应该早点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的。”
说完,他取出一支发簪来,上面是一雕刻的花栩栩如生,色泽莹白,萼片黄绿,缀着流苏。
泠月不由地眼前一亮,发簪样式还真是出奇地好看,暗香疏影,清幽盈盈,自从选择制扇,泠月是越来越喜欢欣赏这些工艺品。
“这发簪是我设计的,此花名为月影,愿你岁岁平安,也能恣意绽放。”说着,他就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髻中。
官府的焰火于夜空绽放,河岸的孔明灯,徐徐升起。
他的眼眸中似有泛着细碎的星光,比周围的一切都要好看。
“这实在太贵重了,我……”泠月抬手想要取下发簪,却被沈亦安抓住了手。
“它只属于你一个人,你不要,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两人从未离得如此近,两人的心跳声在她耳畔清晰无比,她倏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发烫,便急忙垂下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