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公子了。”
神祇远使俯首一礼,告辞离开。
喻尺夜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等人离开才转回到屋里:“他来干什么?”
他俩的关系在帝都里算不上秘密,但练清竹要跟神祇宗的人聊事情,喻尺夜还是避了一下闲,给练清竹空间。
“两个目的,”练清竹从盘子里摸到一个香梨,又摸到刀,“为越锦书试探我,为他自己试探我对神祇宗的态度。”
喻尺夜仔细留心着他的手,生怕被刀划到:“有什么区别?”
“在我回来之前,除了心使之外,静使、道使、远使几个长老都已经跟越锦书同气连枝,身在神祇宗,背靠国师府,所求不过是高深武学或者功名利禄,所以他们推崇越锦书无可厚非,”练清竹慢悠悠地削着皮,“我愿意见他,不过是为打听师尊的事,远使旁敲侧击对我试探,也是想听我对师尊之死是否有疑问,又拐弯抹角地帮越锦书解释……这几日我确定了一件事情,师尊去世的时候的确没有旁人在场。”
“在场的人是越锦书?”喻尺夜道。
练清竹讽笑一声,把削了皮的香梨递给他吃,道:“他真的很在意别人把这件事疑心到他的身上,这般姿态,倒好像是我无理取闹在多疑。”
喻尺夜把刀子从他手中小心抽出来,道:“那远使又为他自己试探什么?”
练清竹:“越锦书作为神祇宗大弟子,地位自然不同寻常,可他从前又游离神祇宗之外十几年,自己放弃了继承人的身份,如今我回来,神祇宗一半弟子的想法就该发生变化了,几个长老又敬重师尊,师尊可没有说要放弃我,所以他们多半要陷入两难,眼看太子重伤,永昌公主风头正盛,像远使这般心思活跃的难免思考要不要改换阵营。”
喻尺夜把香梨切成小块,喂给他吃:“不过是墙头草,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唔。”练清竹道,“我身上还有一堆麻烦,朱雀长街大案难保有人不会追查到我身上,三年前南宫华朔的死,定然也有人不愿放过我,另还有冼城之事,”顿了一下,“你觉得太子会下令让韦麓一截杀我吗?”
喻尺夜:“韦麓一是他好不容易拉到自己门下的,按理说应该格外藏着掖着才对,被人知道他与地方军联络不是什么好事,韦复一会出手已经不同寻常。”
练清竹:“若他是倾尽一切想要铲除对手,指使韦复一行刺你们便也有可能,但是再令韦麓一对我下手便太过大动干戈了,很容易便让人发觉太子势力与中镇的勾结,除非太子为了杀死我也要倾注一切。”
喻尺夜听出他有未尽之意:“莫非不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自然仇恨我,但这仇恨跟对公主的不同,还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练清竹道,“我怀疑是越锦书假借了太子的命令指使韦麓一对我出手。”
喻尺夜冷道:“这可不是一个臣属应该有的抉择。”
练清竹声音淡淡:“纵观神祇宗在江湖上的行事,没有任何章法,他也不怎么在意太子的利益。总之,我的处境很危险,身份又尴尬,求将军保护。”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
他当然不需要谁来保护,他只是在撒娇而已。
他不想让自己被内心的黑暗所支配,所以尽可能的让自己回到从前的状态。
轻松,闲适,随性自然,那才是他。
喻尺夜哪顶得住他的撒娇,柔声道:“护你生生世世。”
话果然不能随便说,他们新搬来的这座青竹小院也是格外的热闹,远使刚走,门口便又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冲到了院子里。
喻尺夜抬眼一看,这些人都认识,每回进宫都能看到。
皇御司统领付凛看到他,也是一愣,连忙刹住脚步,抱拳行礼道:“喻将军。”
后面一群人盛气凌人的气焰猛地都收了起来,皆俯首行礼,倘若这人还是从前的乐安侯世子,他们倒未必是这种态度,可他是陛下亲封的定平将军,那就由不得他们不恭敬了。
喻尺夜从果盘里拿了个香蕉,边剥边道:“擅闯民宅,何故如此无礼?”
付凛道:“不瞒将军,我等是为捉拿朱雀街刺客而来,当日刺客身手非凡,而近日出现在帝都的高手……”
说着,目光落到了练清竹身上,他自然认得出练清竹,正因为认得出。
练清竹像是根本不知道家里闯了人进来,非常淡定地等着投喂。
喻尺夜道:“这就可以断定?有什么证据?”
付凛一僵,皇御司认定的罪人哪需要什么证据?都是直接把人带走审问,他们行事可比大理寺简单多了。
喻尺夜把香蕉喂给练清竹,道:“既无证据,你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喻将军……”
喻尺夜冷冷扫过去一眼。
这一眼里满是杀伐的戾气,令人忍不住生畏。
待人走了,练清竹咬.着香蕉含糊不清道:“太子那边的人,太明显了……这么快就找到我,离不开某些人的煽风点火。”
朱雀街一案到现在,也不过三天而已。
喻尺夜却没心思在意皇御司那些人,他看着练清竹,莫名咽了下口水:“知道咱俩像在做什么吗……”
练清竹一口把香蕉咬断了,笑眯眯道:“什么?”
“……”
姬随雁是很忙的,永昌公主手下不少事都需要他来处理,如今趁太子伤重,先一步“恢复”好的永昌公主要深入朝堂站稳脚跟揽拢大局,许多官.员的情报都是他的尽归门负责打听,他自己也跟帝都里的不少权贵关系密切,这些人知道他是永昌公主身边的红人,皆是以礼相待,有什么宴席也会跟他递帖子邀请。
“姬公子,这杯酒我敬你。”
姬随雁饮尽杯中酒,游刃有余地应酬。
席间有歌姬舞女吟唱着新词、跳着时下最流行的舞步,姬随雁眼睛欣赏着美人们的妖娆身姿,心里却提不起兴味,只感觉疲倦。
奇怪,似他这样八面玲珑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人竟然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他按了下眉心,闻到了一股花香,侧目一瞧,身旁坐了一个美人,芙蓉面,桃花眼,盈盈笑着,极是赏心悦目:“公子有心事吗?”
姬随雁“嗯”了一声,唇边似笑非笑,眸中含着忧郁:“为不得心上人而烦忧。”
美人的纤纤玉指攀上了他的手臂,柔声道:“公子这般人物也要为相思所苦,可见苍天不仁,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值此良辰美景夜,公子,当以欢歌尽兴,饮美酒,乐通宵。”
姬随雁揽住她的腰,笑道:“有道理,多谢美人佳言。”
“公子~”美人拿起酒杯,将酒含在口中,送到他跟前。
姬随雁抬起她的下巴,含情脉脉地欣赏着她的嘴唇,将要吻下去之时,突然抬眼,目光转向窗外。
从他面前的这扇窗可以看到另一座楼台,那座楼阁的窗户也开着,窗边斜坐着一个人,抬首遥遥望着月轮,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向他这边看了过来,看清他和他怀里抱着的美人,挑眉一笑。
拜遥。
姬随雁眯了一下眼睛,手臂不自觉收紧。
“公子……咳咳。”等着他的美人把酒咽了下去,疑惑地看着他。
拜遥坐在窗台上,极尽潇洒与随意,手中摇着的扇子合起来,朝他们这边晃了晃,算作打招呼。
姬随雁本该松开手中的人,可是眼中光芒一闪,他却又牵着美人的手走近窗边,继续含情脉脉调.情,一派炫耀之态。
可惜拜遥不吃这一套,或者说他怎么样拜遥根本无所谓,仍旧抬首去欣赏了月色。
先不淡定的是姬随雁自己,因为他看到拜遥身边多了一个人。
姬随雁低声对美人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又想从我这探到什么消息,我已看破,你回去吧。”
美人面色一变。
姬随雁把人松开。
本来他还打算将计就计反套路一把的。
“客官不饮酒,尝尝这茶怎么样?”
拜遥回神,嗅到茶香,露出笑容:“一观便是好茶。”
他正要去接,一只手伸过来先一步拿走了茶碗,姬随雁仰头把茶水灌到了自己肚子里,又对那送茶的姑娘道:“真是好茶,劳烦再来一壶,我们两个要聊些闲话。”
姑娘看了看拜遥,转身走开了。
“前辈,”姬随雁转向拜遥,“你到帝都来,怎么不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