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度只能放弃练清竹的命,他看着面前这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扶持明主,建功立业,让自己手中之刀绽出更耀眼的光芒,变得更强大更锋利……他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他只是时运不济,没能杀死永昌公主。
太子身边不会留无用之人,只有杀死练清竹给四皇子报了仇,他才能弥补自己的失误。
可要他当真不顾义弟义妹的阻拦执意挥刀,他好像也做不到,让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他已经觉得无法忍受,他不想在他们面前继续面目可憎下去,哪怕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绝路。
项柔又心软起来:“三哥,你若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卓家,天高皇帝远,总能避开一二的。”
秦度摇了摇头,从前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兄长,哪能依靠义妹生存。
又转向拜遥:“方才对不住。”
拜遥道:“三哥,我跟阿筝打算去西方赤漩游历修剑,能否请你一起?阿筝太年轻,她需要好前辈的指点。”
当下西境战火起,大黎武人无不赶赴战场投军,想为战事出一份力,明心宗星河谷皆有弟子往西境赶去,星河谷一向侠义为先,虽为江湖草莽,亦为国为民而忧,总是淡然超凡的明心道宗也从来都是融于尘世、怜佑世人的,他们只是不愿离权贵太近,眼下战火起,镜心澜更是直言“扶我道心,以身践之”。
他们兄妹便也想为大黎做点什么,所以打算去敌国赤漩走一走。
秦度道:“她有你这个兄长便足够了。”
拜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是失望的,不是失望秦度拒绝与他同行,而是失望国仇当前,曾经义盖云天的义兄却只沉溺于党.争权斗。
集闲七英终究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项柔心烦地抓了抓头发,跑到束流觞跟前:“流觞,小竹怎么样?”
“惨。”束流觞只吐了一个字,外伤内伤一堆,武功散尽,加上戮魂之毒,以及走火入魔导致的五感尽失,人基本是废了,还能留有一口气简直是奇迹。
“啊?”项柔提高了声音,忙问,“还有的治吗?”
“试试。”
“你这说的怎么那么让人没底啊?你可是仙医啊,你不能让人安心一下吗?”项柔急道。
“她这么说,就是还有的救,否则她根本不会回答你。”拜遥道。
“我当然知道她的臭脾气,我就是想哄她多说两句。”项柔揪住束流觞的辫子,“流觞,流觞,这是帮过我的晚辈,他身上的毒还是受我跟镜姐姐的连累,你可一定要把他治好啊,不然我心里会好难受的。”
束流觞拽回自己的辫子,愤怒道:“你烦人不烦人?病人送到了你们就赶紧走!”
项柔冲她吐舌头:“烦死你!”
拜遥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安,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走出百草林,还需穿过一道又一道藏有阵法玄机的崎岖山路,即便功力深厚熟知路线,若不留神也很可能遇到危险,好在一路都很安静,远近都没有人烟。
再往前走,路途开阔了些,没有了束流觞所设的机关,秦度心事沉重,知道前面有一处山泉,打算到泉边歇脚。
泉水幽静,秦度俯身准备汲一捧水,手刚碰到水面眼底便划过一抹厉色,他迅速拔出腰间之刀,劈入了泉水之中,与此同时泉中跃出一人,手中飞刀掷向他的面门,而自己的身体来不及躲避,被逐日刀风一扫,顿时血水横流,而那把飞刀也被逐日刀带起的罡风碾碎。
秦度未及起身,背后又有两人攻来,逐日刀回身横扫,强横刀锋再度让人无法对他接近,不过这两个人很有毅力,一击不成,又一左一右缠了上来,秦度以一对二,迎刃有余。
他追着两人飞离了山泉,仆一踏入林中便预感到了不对,一张巨网兜头向他砸了过来,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道:“逐日之刀,霸道刚猛,却也并非不可战胜,为了将你制服,我可是煞费苦心呢。”
“姬随雁!你好忍性!”秦度出刀,三两下将巨网劈碎,“以为这样就能得逞!”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一直都在等着你最松懈之时。”姬随雁道,他这趟的任务不止是护送练公子。
巨网之后,一道一道铁链从四周的树上飞了过来,蛇一般往秦度的身上缠,那些铁链的顶端连着钩刺,一旦近身,必会扯下一块肉来。
为了对付秦度,姬随雁也算是煞费苦心,你若是刚,那我便以柔克刚,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
秦度被那些铁链缠的渐渐失去了耐性,姬随雁看准时机,抽出蛇剑刺中秦度手臂,秦度的刀势有了破绽,几条铁链顿时将他捆成了一团,尽归门弟子将其压制在地上。
姬随雁又准备刺向秦度身上一处大穴,一击若中秦度的武功便可废去一半。
然而剑在半途遇到了阻拦。
“前辈。”蛇剑与来人交锋数个回合,姬随雁道,“我不想跟你打,我的目标只是逐日刀。”
拜遥道:“放了他。”
秦度咬牙道:“阿遥,不要求情!”
拜遥却不能当真见死不救。
好歹有十几年情谊在,虽然他不能接受秦度的变化,却也不能看着秦度就这么被杀。
姬随雁笑起来:“永昌公主要他的命,你要我放人,不是让我为难吗?”
拜遥道:“那你就别走出去了。”
恐怕项柔不久后也会赶过来……姬随雁道:“我也可以先杀了他。”
弟子把兵刃抵到了秦度颈间。
拜遥正要说什么,姬随雁的蛇剑迅速逼到他跟前,与他手中的云啸剑擦过:“此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他挨近拜遥,拜遥没有避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姬随雁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就像蛇在吐信子一样,将危险的气息吹在拜遥脸上:“那你就得欠我一个人情了,前辈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拜遥没有犹豫:“好。”
“前辈太过重情重义,总是为了别人的事奔忙,总是为了别人陷入麻烦之中,又为了别人而两难,”姬随雁拿目光细细品味着他的神色,“你就不问问我想让你答应什么吗?”
拜遥弯了一下嘴角,眼神却是冷的:“我会怕你?放人。”
“好~”姬随雁道,“不过,他往后都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不然我会很麻烦的。”
草屋后面同样连着云雾山峦,山间走出来一个人,背着竹篓,当是采药回来,她不知道百草林里会来那么多人,脸上没有面纱便觉得很不安全,于是便躲藏了起来。
病人送到,拜遥、项柔被赶了出去,乐安侯府过来的那些侍卫侍从束流觞只允许留下几个用来照顾练清竹,其他人也都赶了出去,她又把外面的机关阵法改了改,确保没有人能够不经过她的允许擅自闯进来,百草林恢复平静。
少女松了一口气,这才不再躲着,她身份特殊,眼下无处可去,唯有躲藏在这深山林中方能感觉到安全,最怕有人来打扰。
与杏林仙相识是另一场缘分,她没有多少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到百草林第一天她便求杏林仙收她为弟子,可杏林仙不同意:“我最怕麻烦,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教你。”
那她就把仙医的琐事都包揽过来,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采药晒药,只要能够看得见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仙医道:“你倒是勤快。”
她答:“这些事情从小都做惯了。”
从前在冷宫里长大,她吃的苦干的活比这要辛苦多了。
仙医道:“刚巧林子里来了个比较麻烦的病人,我忙不过来,你跟着帮忙,顺便学习。”
“多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龙晨。”
病人伤势太重,每天都非常安静,照顾他的侍从也都很老实,百草林里依然是平静又安然的。
……
自从跟喻尺夜分开之后练清竹的五感便彻底消失了,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再感知,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