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表妹了吗?”
下午落了一场雨,街道上湿哒哒的,空气却也清爽了三分,不会再让人有那种闷的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了。
喻尺夜摇头:“没看到人。”
路边一间茶馆里同样挤满了人,靠门一桌看着也是其他地方过来的武者,不过他们谈的不是星河会武或者殷梦何练清竹之间的决战,而是靖阳当地的名景:“你知道靖阳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当年靖阳侯为迎娶灵韵长公主建造的上鹊楼,”这人道,“天下女子一半以永昌公主为楷模,一半敬慕灵韵长公主的仪范,专门向长公主请教礼仪,现如今这上鹊楼中就是靖阳城中各家千金汇聚的地方,听说外地的闺秀小姐也有慕名拜访的,真真是美人齐聚,我等若能进去一观,便是美事一桩。”
说着说着,已有猥.琐之意。
旁人哄笑:“你当那是青楼勾栏啊!那都是摸不得碰不到的名门千金,靖阳侯府以兵甲护卫,拜都尉的人也守着满城规矩,不要命了吧你。”
说起什么侯爷都尉,一些浪.荡惯了的江湖人不以为然,但是提到“拜”字则立马想到了拜遥,进一步想到集闲七英,议论上鹊楼的几个人才收敛了一些。
练清竹扫了那些人一眼,问喻尺夜:“要去看看吗?”
“不了。”喻尺夜道,“看了也没用,我又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倒显得虚伪。”
“我未经过战场,看你愤慨方有疑惑,”两人踱步到河面廊桥上,“莫非这一战本不该输?”
喻尺夜:“当时以西六州的兵力对上赤漩军,至少是五五开,就算主帅无能也不该输的那般惨烈,但战场变幻谁也说不定,只因输的太惨太快才叫许多国人无法接受,然而朝廷就这么接受了结局,像南宫华朔那样的人还照样在黎都里耀武扬威贪图享乐,一点不惦记战败之事,便更教人气愤。”
南宫华朔是四皇子的名讳。
练清竹嗤笑:“皇帝年纪大了,一心只求安稳,满朝文武自然也顺着他的心意来。”
河面上飘来画舫,传出歌声舞曲,又有人赌.钱作乐,两岸风景则繁华似锦……为讨灵韵长公主欢心,靖阳侯除了修建上鹊楼,在其他地方也很是用心,靖阳之景竟与帝都相差无几,联想到与靖阳相距不远的西六州,莫名有一种讽刺之感。
喻尺夜道:“我就是不明白太子,他是个聪慧有志向的人,以前还主张过与赤漩作战,这回怎么也做了缩头乌.龟?”
“他就更得顺着皇帝来了。”练清竹趴在桥栏上,冲河里的游鱼招手,没谁理他,他指尖弹出一小撮真气,水面上顿时晕开了一圈一圈的漩涡,“近些年永昌公主愈发得势,丝毫不掩饰野心,太子生怕自己受到威胁,千方百计在皇帝面前表现,自然要顺着皇帝来。”
身为神祇宗少宗主,他对皇城权贵间的纠葛很清楚。
喻尺夜看着他弄出的漩涡:“你说,如果是永昌公主,她会希望收回西六州吗?”
练清竹笑看了他一眼:“天真,西六州现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收拾不好便惹了一身的祸,她又不傻,除非有莫大的好处或者有让她非去收回不可的理由,否则她也不会动的。”
喻尺夜一想就明白,他这个表姐内里比谁都谨慎,且不做无利之事,此次前往南疆平乱便是为了获得一部分掌兵之权。
练清竹道:“你去求了皇帝吗?”
喻尺夜点头,皇帝骂了他一顿。
练清竹道:“你倒是不怕惹上担子。”
喻尺夜苦笑,他不怕也没用,他没办法改变皇帝的决定。
“我已写了一封信给师尊,试探他的态度,若他有所松动,或可劝一劝皇帝。”
喻尺夜猛地看向他。
练清竹抬手勾了下他的下巴:“尺夜这个表情好可爱。”
紧接着又道:“即便可以说动师尊,到皇帝那里恐怕也见不到多少成效,后续也有很多问题,不要太过期待。”
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都是轻飘飘的,不甚在乎的样子,他也的确不甚在乎,为了喻尺夜才多想了些。
喻尺夜心里也知道,盯着他胡作非为的手指,点了点头。
练清竹漫不经心地随处看了看:“靖阳城繁华之余,好似还有一重张扬的武风?”
喻尺夜:“靖阳侯不是闲散公侯,他以前是掌兵的,在牧苍道驻边多年,后来封了侯迎娶了灵韵姨母才清闲下来,想必靖阳城也沾了他的风气。”
这里的繁华在他看来十分违和,靖阳距西六州不远,战败似乎没有给这个地方带来任何阴霾,欢乐自在的过头了。
又想到帝都,帝都权贵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享乐不停,比靖阳的人更要欢乐自在,仿佛谁也不记得战败,不记得赤漩的咄咄逼人。
两人在桥上聊了一阵子,练清竹虽少涉外事,却有一双通透练达的眼睛,因皇帝喜他的琴声,他练功之余也会进宫为皇帝弹琴解梦,知道内宫许多事,皇城里很多隐晦的暗流他都可以给喻尺夜点清楚,而喻尺夜则会给他讲起江湖上乃至四境八方的大小故事。
喻尺夜越来越觉得跟练清竹说话很轻松,他们在武学上可以相互交流,涉及朝堂和江湖的事也可以谈的来,甚至练清竹随意说起方才客栈里的酒不好喝、有个人的兵器很丑时他都能听的很愉悦,或者干脆不说话,两个人只是看着河面上的水纹发呆,氛围也是简单轻松的。
“尺夜,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
练清竹指着将要飘过来的又一艘画舫:“赌一赌里面的人是单数还是双数。”
喻尺夜立即道:“我押双数。”
练清竹脸上漾着笑意:“我便是单数,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喻尺夜:“好啊。”
画舫飘了过来,从桥下飘了过去,两人跑去另一边看,因为天热,画舫的帘子都是卷起来的,可以清楚看到舫中的情形。
“算上船夫,共有七人,我赢了。”练清竹笑了起来。
“那桌子底下还趴了一个人,喝醉了吧?八个,我赢。”喻尺夜挑眉看向练清竹,“我赢了该怎么办呢?”
他嘴边有一抹痞气,最是能够撩.拨练清竹。
练清竹道:“三局两胜。”
喻尺夜也没计较:“行,不过我怀疑你再输一轮会说是五局三胜,总之到你能赢了为止。”
练清竹笑吟吟道:“你为何如此了解我?我要这般,你还陪着玩吗?”
喻尺夜无奈地看着他:“陪。”
那无奈之中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宠溺之意。
总之一定要练公子能赢了为止。
好在练公子也没有一直输,又玩了两局,胜负定了。
喻尺夜好奇道:“要我答应什么?洗耳恭听。”
练清竹脸上的笑容很神秘。
喻尺夜不由得期待起来。
此时天色暗沉,桥上经过的人渐渐少了,两岸酒楼食坊都点上了灯笼,飘在河面上的画舫里则以夜明珠照明,光芒柔和,给整条河流都添上了一层朦胧如梦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