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地面,无论是向前、向后、向左,还是向右,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供参照的坐标物,唯有白色是这里唯一的永恒。
翁晨找回意识的时候,就是身处在这个世界当中,他赤脚漂浮在虚空中,身上的衣服也是无垢的洁白。在他看清这个世界时,世界也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于是在翁晨的正下方出现了一块直径为70厘米的白色圆台,无论翁晨向哪里移动,圆台都会跟在他的下面,像是要托住他,没有半分偏离。
翁晨看到了这方圆台的奇妙,他低头仔细观察时还能瞧见它正在小幅度地上下浮动着,并不只是简单地漂浮在他下方。
在雄虫的脚踏上这块方台时,就有黑色从他的脚底蔓延,迅速将白色的浮空台染黑。
不只是他的脚下,在他朝着一个方向迈开步子,路便向前延伸,从他穿在身上的衣服开始,到他接触的空气,全都变成了黑色。
黑雾像是自他身体里蔓延出去的一样,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他所经过的路上,伴随着翁晨的每一步都编织出了一个全黑的世界:道路、草木、游廊、山水……直至他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看到那个坐在湖边垂钓的身影时,翁晨用黑色编织出来的元素也已经完整地构建起了一片完整的园林景致,就连栖息在山水草木之间的鱼鸟虫蝶也栩栩如生,如果不是全部都由单调的黑色构成,这片虚拟的世界恐怕足以乱真。
黑色一直接触到鱼塘边,在它想污染那一洼白色的鱼塘时却再难寸进了。坐在折凳上钓鱼的虫子也穿着一身白衣,他手上的鱼竿同样是白色的,身下坐着的折凳、他的鱼篓、鱼饵也全都是白的,实际上就连他身上的毛发都是白色的。
他还在旁边准备了另一套渔具,那同样是白色的,同着他身下的这一方白色的鱼塘、清水中游动的白色小鱼,和翁晨幻化出来的黑色的山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翁晨已经靠近,却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邀约,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无声地坐在那里,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翁晨站在距离鱼塘5米外的地方,盯着白色的虫子许久,才迈步走近他的位置,在他的脚踏上鱼塘边时,这处刚刚还无论怎么都没法被污染的白色净土立即被他的黑色侵蚀了大半,就连翁晨坐着的折凳和他拿起的鱼竿也一齐变成了黑色。
翁晨抓起鱼饵时,白色的鱼饵变成了黑色,他甩竿出去,鱼钩落入水中,不久便有白色的鱼咬住了钩,仅仅只是被他从水里提上来的瞬间就也跟着变成了黑色,当鱼被翁晨塞进他的鱼篓,那只白色的鱼篓同样变黑。他就想是这片天地的一个污染源,所见所触,皆能同化。
邀他钓鱼的虫子终于转头,把目光落在了翁晨的身上,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笑意:“令我惊讶,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余力。”
“如果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钓鱼的话,我能陪你钓一整个花季,连景色都可以让你来选。”翁晨正在给自己的鱼钩挂饵,但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1秒还是巧夺匠心的山水园林,下1秒却变成了真正的天然峡谷,再一转瞬,由这些不明的黑色物质编织出来的景色又变成了一片现代化城市风格的水库大坝,紧接着大坝扭曲变形,成了白色宇宙中的黑色星空。
最后,它们幻化成了别墅里的私人鱼塘,其装潢像是在侯爵府的某一个房间,“我还能弄几个有智族,又或者是兽族的风格出来。客随主便,我都愿意配合。”
拿着钓竿的虫子只是笑着拉起他的鱼钩,上面正有一条欢快跳动的白色小鱼还在奋力挣扎,试图摆脱它将要永离水底的命运,“我还以为,今年的学员数量增加后你的情况会比往年更糟一点。”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奥修维德好用吗?”白色的虫子突然收敛了笑容,转头盯着翁晨,就连眼里也没了半分的笑意。
翁晨手上的鱼竿再次被咬钩,他提线的时候,那条鱼同样变成了黑色,“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他真的就那么惹你讨厌?”
“我大概对雌虫这个群体都过敏。”翁晨看了看自己的鱼篓,又看了看同伴的,发现对方篓子里已经半满后有些不高兴地再度甩竿,“他太不省心了。”
“……啊,是啊,是这样。”白头发的虫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赞同起翁晨来,“雌虫就是会这样的,但是我能理解那种心情。”
“因为你也当过雌虫吗?”
“这怎么可能,你太异想天开了。”
“什么?”翁晨反而更惊讶,他的声音略有提高,吓到了刚刚差点咬饵的小鱼,“我还以为你的存在早就超越科学的范畴了,到头来还是这么无聊的吗?”
“……我也是虫族,既然是生命范畴,那也是有极限的。”白头发的虫子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能在两只雄虫的精神力交融中创造出低维空间达到共联的家伙,却说出自己也有极限的这种话,无论我怎么听都只会觉得你是在搪塞我。”他们的讲话声降下来后,翁晨的鱼钩就又被咬住了,他一边提线一边反问白发的虫子,“今年来找我只是想问有关我雌君的事吗?”
虫子失笑:“怎么可能只是问一只虫子的事情。”
“那就是给我送坏消息来的了。”
“这么肯定?”
“遇到你绝不会有好事发生。”翁晨肯定地说,“就算是精神力交流也一样,我已经总结过很多年的经验了——还是说说你酝酿已久的坏消息吧,这里的时间可要比现实世界宝贵得多。”
白发虫子的鱼竿终于动了1次,可惜他钓上来的却是1条黑鱼,只能把它留给翁晨:“有3个坏消息。”
“还不算太多。”
“都关乎到你们翁家的事。”
“那这可就太糟糕了。”
“第1件,是你之前给有关部门送出的致函,关于你质疑帝国官员的血统和身世调查的事,已经得到重视了,所以他们顺便把帝国现任的所有官员重新调查了一遍,包括你的雌君。”
翁晨听后笑了一声,很是自信地说:“让我猜猜,调查组的虫子仍然一无所获,对吧?”
“你自己悄悄调查过了吗?”
“也不算是调查吧。”翁晨回忆起他当时用精神力去搜索破碎星群后的那种感受,“我只是在那片星际海域没感受到类似奥修维德的虫子而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家族就只剩下他1只虫子了。”
虫族对虫子们只是1个统称,实际上按照虫形态的外观来区别,虫子们还能被细分成十几个大类别,类别之下更有数千个品种。翁晨的家族就是以“黑底金纹、背生六翼”闻名,而恺培的家族却是完全另外1种形态的虫子。
他们之所以被统称为“虫族”是因为分裂型的精神力特征,并不是说所有能化型的虫子都是“虫族”,否则兽族中的虫子们早就该来帝国认亲了。
正是因为虫族中各种虫子的不同,才会形成大大小小的家族,而寿命悠长的虫子们也因为他们一贯的阶级性社会特征,致使大部分虫族在忠于帝国的同时,也格外重视家族和家庭。
翁晨的精神力早已被他用得炉火纯青,在课上他讲的洞察力训练并没有详细展开,但实际上达到翁晨这个程度的雄虫已经可以做到通过辨别其他生物的精神力来区别生物的种类甚至是身份的地步了,外加他庞大的精神力范围,如果翁晨想要对破碎星群做一番调查,他甚至不用从自家主卧的床上坐起来。
“我要说的恐怕比你获知的情报更糟。”白色的虫子探身看了看翁晨的鱼篓,发现那里面的黑鱼还在一跳跳地苦苦挣扎,“调查组的虫子们不但没能找到奥修维德的同族,而且连他幼年时期的踪迹也追丢了。”
“追丢了?”
“意思是说,一开始他们去了奥修维德住过的孤儿院,试图从那里入手,可结果却是知道奥修维德存在的员工和孩子无一存活,他们全在过去10年里陆续因为各种疾病或是意外死掉了。”
这答案令翁晨也感到意外。他知道那是破碎星群,高生育高死亡很正常,但他也能猜到奥修维德在孤儿院认识的虫子不可能只是很小的1部分,这些虫子更不可能会如此集中地在同1个时段死亡。
“调查组顺着每只虫子的线索追下去,结果都是无疾而终,他们试图从光脑下手,但这些虫子的光端都是自动注销账户的。”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死亡’或是‘失踪’。”
光脑判定“失踪”需要1个复杂而冗长的过程,因为具备自动扫描主体的功能,所以即使使用它的虫子不充电,或是干脆放在自家的仓库吃灰也不会被光脑捕捉不到,而且即使自己的光端无法扫描,但是个体位于其他虫子光端的扫描范围内,同样可以把信息传递给光脑的。也就是说,凡是被光端反应给主脑为“失踪成员”的信息的虫子都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生命状态未知,个体位置未知。
“让我猜猜。”翁晨叹了口气,“那些被判定死亡的虫子们,没有一个是自然死亡的。”
“恶性疾病占了大部分,有几个是意外死亡。”白色虫子说,“调查组追了下去,却发现都只是交通或者极限运动造成的事故。”
“那么你有什么猜测可以告诉我吗?”
“我认为,帝国目前还有我没法掌控到的势力在蛰伏。”白色的虫子说得非常直接,“这个国家的根基仍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