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转述师父的话,玄晖已经近半个月没正经给她写信了。
明明前段时间啰啰嗦嗦讲过那么多旸州的风土人情,烦都快烦死她了,此刻又突然人间蒸发不给一丁点消息。
朱子曦以为睡眠能令她忘掉痛苦,可是她却倒霉地失眠了。
甚至努力入眠时,她的脑中依然思念着玄晖曾对她的每一处好。
活了十多年,朱子曦首次被人义无反顾地选择、毫无底线地包容。承受过他人炽热真诚的爱意,她不可能立即断绝这刚产生的依恋之情。
她无比渴望爱,后悔伤害玄晖、对他说出那些绝情话了。
“他是不是厌倦了陪我演这出闹剧。”
璎不理解:“你不是不喜欢了他吗?”
朱子曦轻叹:“可能是犯贱吧。”
“不许骂自己。”
女孩耸耸肩,微笑着取出藏书阁借来的秘籍孤本翻阅,不再言语。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朱子曦慢悠悠起身去开门,瞧见画锦正在门前安慰痛哭流涕的尹洛可。
“映霜!”
门一开,尹洛可立马扑到朱子曦身上,苦苦哀求她救救孟栩然。画锦为尹洛可拍背顺气,同时向朱子曦简明扼要讲清前因后果。
原来这几天有其他门派人士来归云门交流访问,因而归云门加强对门中弟子的管理。跃鳞宗一直与纪检队斗智斗勇,经验丰富,倒没出什么大问题。
只是启蛰宗和逢鹳宗不当回事,最后慎终堂抓了大堆聚众违反门规的,忙得快审理不过来,已经连续扩招了好几批人。
这堆法外狂徒里,强占良家妇女的谭麟尤为引人关注。他与掌门谭正平同出峻州谭家一脉,背景雄厚,归云门基本无人敢招惹他。
尹洛可拽着朱子曦的手臂,闷头赶路。画锦在一边解释,那位无辜少女就是孟栩然,听说谭麟的姑姑谭芳逸长老要亲自审问。谭芳逸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将家门荣辱看得极重,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有辱谭家名声的孟栩然。
多年来,谭芳逸门徒众多,唯独偏宠陆长悠。二人希望朱子曦去找陆长悠求情,让谭长老放孟栩然一命。
“可是有错的不是谭麟吗,为什么要惩罚孟栩然?”朱子曦一头雾水。
至慎终堂,她见到跪地不起、满脸忧虑的孟栩然,和危坐高台、肃穆庄严的谭长老。
现场气氛太过压抑,朱子曦不由得心慌想逃。
“阿霜?”
陆长悠踌躇不前,显然是畏惧朱子曦身旁凶神恶煞的两人。但有人代她将朱子曦扯来,方便她们沟通。
陆长悠的朋友也不给尹洛可和画锦好颜色,几人针尖对麦芒,像是藏有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灭世灵力弹,下一秒就该动手掀了慎终堂这件屋子。
朱子曦小声询问事情缘由,陆长悠握住她的手,兴奋地讲:“这女人蓄意勾引谭麟师兄,还因嫉妒向谭师兄造谣阿霜身世低微,那些肮脏的流言皆是出自她口。”
“不过没关系了,这人魅惑谭师兄,诱使门中弟子孤立欺凌同门,师父定不会轻饶她的。今后也不会有人在背后编排阿霜的不是……”
难怪尹洛可久违地找上门来。
*
朱子曦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抬头望了一眼孟栩然:女人双目失神,无法聚焦,似乎早已对生活失去念想,恍如一具无主的空壳。
任凭周围人指手画脚,用最下流的话语侮辱咒骂,孟栩然依然无动于衷。
唾弃她以色侍人,竟为钱财丢掉尊严廉耻。
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竟去肖想不属于她的人和位置。
憎恨她心胸狭隘,竟出言毁坏同门的名节、破坏归云门团结友善的弟子关系。
旁观者不在意她的死活,他们仅在意自己能站在制高点指责她的一时舒爽。
“我觉得……不是她的错。”
不知为何,朱子曦心生焦虑,渴望堵住众人的嘴,带孟栩然离开是非之地。
她并未遵从心意,纠结之时,被人轻松拉走,回到陆长悠的居所。
尹洛可的嘱托萦绕耳畔,朱子曦开口问道:“今日之事,是长悠所为吧?”
她没有证据。
纵是尹洛可和画锦同陆长悠交恶,势如水火,她们都不曾怀疑陆长悠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
陆长悠有些讶异:“人是慎终堂抓的,与长悠无关。即使我讨厌那人的卑劣行径,但慎终堂行事向来独立自主,阿霜怎会以为我一介普通弟子能左右其调查?”
“抱歉。”朱子曦目光凛然,仿佛能洞悉一切。
思索片刻,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上前拥住陆长悠,柔声道:“我听闻方才审讯孟姑娘的人是你师父,谭长老如此喜爱长悠,所以我想求长悠替孟姑娘说情,放她一马。”
“长悠不愿。那人这般折辱阿霜,长悠不求师父从严惩处便是了,求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者,她若是清白无辜,大可告知师父实情,师父定会为她做主的。”陆长悠字字铿锵,借此掩饰心底的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