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曦阖目细品,琴声中夹杂着演奏者的哀愁离绪。
可惜她俩并非高山流水遇知音,朱子曦猜不出璎心之所念。
如梨花飘落,被风霜摧残;如乌云遮日,再无曙光;如美玉碎裂,沦为世人厌弃的石渣。
一曲毕,恍若隔世。
听完璎的琴音,朱子曦心情沉重许多。未至一刻钟,却好似见证了他人一生。
“你不高兴吗?”
再怎么迟钝,她也能领悟到其中凄婉。
“不知道。”
后来的琴音依旧悠扬动人,不过听不出什么感情了。
*
陆长悠闲时常去青雀林看望朱子曦,携一盒精致的糕点,泡上一壶好茶。二人谈笑风生。
她讲述在山下救治伤患的事,中途总扯到各种草药的功效、病症的治愈。
朱子曦有时觉得像上课一样枯燥,但陆长悠津津有味,她不忍打断。
陆长悠自豪能够学有所用,对未来怀着无限期许。每每提及有患者转危为安,摆脱病痛折磨,面前的小姑娘眼里就会闪起星星点点光芒。
而朱子曦则微笑不言,耐心做一名倾听者,偶尔赞扬一番,惹得对方双颊绯红,连忙挥手称不,谦虚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仍有很大进步空间。
陆长悠最敬重归云门掌门、启蛰宗怀质长老谭正平。她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前辈一般扶危济世。
朱子曦鼓励她,相信女孩必能得偿所愿。
几日,二人相处和睦。陆长悠从未见过如此恬雅的映霜。朱子曦不曾遇到过这么羞怯不失娇俏的女孩,腼腆至极却愿与她畅聊不休。
“阿霜最近怎么没有焚香?是先前的鹅梨香失效了吗?若是如此,过几日我托人送些新的来。”
“长尾青雀讨厌香味,我便不再施用,否则它们每次都不理我。”
她所言非虚,尤其是添了意合莲叶片的熏香,更不受鸟雀欢迎。但主要还是师父嘱托的缘故,朱子曦许久不碰映霜留下的香丸了。
先前百日仙毒发,惊动师父,可把她吓坏了。幸而师父只是提了一嘴,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体内的百日仙,否则为何会继续收留她呢?
反正今后朱子曦下定决心,要同这害人的东西一刀两断。碰巧饲养长尾青雀是个不错的远离旁人的借口,她自然不会放过。
听闻此话,陆长悠若有所思:“原是如此。”
“长尾青雀胆小,阿霜和它们打交道下了一番功夫吧。”
一只小鸟在陆长悠指尖驻足,发出啾啾的声响。它并不排斥陌生人,更不在乎同样有焚香习惯的陆大小姐身上的清幽荷香。
或许常人难以察觉,可青雀敏感,任何气味躲不过它们的鼻子。为了讨食,它们真是豁出去了。
“没有。它们贪吃,多喂点谷子自然就熟了。你看,它不停挠你手心,定是又饿了,找人讨食来的。考虑到它们作为传讯鸟,送信时能忍住诱惑完成使命,值得表扬。”
朱子曦从布袋中倒出几粒稻谷,青雀啄尽谷粒后立马展翅飞远。
“羽信方便,但多为修者使用。我收到过很多人的手写信,他们是普通人,不会使用法术。哪天等我返回家中,那些文字不失为一种纪念。”
这时,朱子曦想起一个人。
“我在贾家碰到了庄守如,你认识他吗?”
“有过几面之缘。怎么,庄大哥对你说了什么?”陆长悠忽然紧张起来。
“他想同我比试。幸亏有连师姐在,否则我可难办了。”
对方松了一口气:“阿霜无事就好。当时你腹部剑伤未痊愈,庄大哥又爱较真,不好对付。”
稍作犹豫,她补充一句:“我待会回去传信告诉他,让他别再纠缠你。”
陆长悠试探着覆上朱子曦温热的手。她的手纤细白皙,却冰冷如铁,没有被拒绝,便得寸进尺般索取更多暖意。
朱子曦惊讶于这不同寻常的温度,立刻拢起双手,轻轻摩挲。
“我没事。倒是你,天气转凉,注意保暖呀。”
仔细想来,长悠久病不愈,平日面无血色,总是一幅憔悴体虚的模样。
究竟是生了什么怪病,难道临星宫、启蛰宗都治不了?
她低头走神一会儿,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手背。
朱子曦猛然抬头,只见陆长悠盯着自己,眼里噙着泪,嘴角颤巍巍的,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明。
“怎么哭了?是想念家人了吗?以后有空多回家看看,门中长老又不是不放人。”朱子曦用手帕为女孩擦去泪水,软语安慰。
“不,风沙迷眼。今日天色已晚,长悠先行一步,阿霜早点休息罢。”
陆长悠起身,掸去下裙的尘土,冲朱子曦微微笑,匆匆消失在黄昏下斑驳树影中。
朱子曦长叹一声,继续她的守林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