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萧骅说:“阿婧,在你眼里,我萧骅是什么人?”
阿婧即答:“好人。”
萧骅轻叹一声,视线移开,笑了笑,淡声道:“所以好人就活该有颇多掣肘,这不能做那不能干,而魔窟是恶人,”说着,逐渐提高音量,语中全是不解,“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看向阿婧,渴望得到解答。
阿婧垂下眼眸,思索片刻,说:“你因果颠倒了,正因克制言行,不以自身情绪随意行歹事,而是做好事,方称得上好人。那些为所欲为、不分是非伤害他人的,自是恶人。报仇雪恨,我懂,你也做到了,何必再以身犯险呢?”
“既分得清,那你为何还留在有‘弯刀虹’这样的人的魔窟?”
“我……”欠魔窟的。这个原因,阿婧没道出。
今日之事超出预料,如若可以选择,阿婧不想答应破虹,但这人就连拜托都这般我行我素,根本不曾考虑到,既然她乃萧娇朋友,又如何不恨他?怎么愿意答应他?
抑或者,此人已经料定,她必然会出于同门身份,接受他死之后的请求。实际上,他也没主动请求,反正人死了,剩下的事,交由活着的人烦恼。
显而易见,阿婧思绪纷乱。
看她吞吐难言,萧骅继续说:“阿婧,你救了我,我可以答应不去追破虹,但你想过没有,若一直留在魔窟,终有一日,你会与我还有思卓为敌。破虹临死之托,你要应;那魔主之令,你能违抗吗?”
“我……”这个问题,阿婧更答不出。
当然不愿与他们为敌,可正如萧骅所言,魔主的命令,她能违抗吗?蓝忱说过,让她想好怎么面对正派人士。
如今的任务,一人是仇人、也是恶人,另一人是恶人,还有一人非恶人,出身正道。若哪一日,必须刺杀像闵思卓还有萧骅这些人……
想到他们躺在血泊的场景,阿婧眼圈一点点红了,有点手足无措的看着萧骅,嗫喏着嘴,好几次想要辩驳,但说不出口。
本意只是试探想法,萧骅没想到阿婧会如此茫然失措。
闵思卓提过他仍当阿婧是朋友,若说此前,萧骅不以为意,不过是一魔窟杀手伪装刺杀,假情假意,何须记怀?但月山派之行,他也得承认阿婧确与传言中的魔窟人不同,她是有情义的。
“莫哭。”萧骅不忍,上前两步,劝道,“阿婧,我非逼你做选择,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
阿婧眼眶湿润,揉了揉眼睛,她重重点头。
这次讨论戛然而止。
而后,阿婧与萧骅一起返回素州。
萧府。
看二儿子归来,萧夫人盯着他包扎着的臂膀,愣了半刻,然后,抱着他嚎啕大哭。萧辙拍了拍萧骅肩膀,表示定要查清何人害死娇娇。萧骅不愿母亲过度伤心,故没当着她面细言,只说之后与萧辙详谈此次前往月山派的事。
夜深人静时分,萧骅走到院里,吹了声口哨,阿婧从屋顶下落。萧骅递给她两个包子,阿婧接过,一面听他讲述明日安排,一面安安静静的吃着包子。
在萧骅的帮助下,阿婧见到了躺在灵柩里的萧娇,说了好一会话。做过心理准备,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可看着眼前女孩的睡颜,想到她再也醒不来,她还是哭了。
有时候,阿婧认为自己真的很爱哭。
什么时候,能不哭了呢?
辞别萧骅后,阿婧去了魔窟在素州的小院里,写了封信,将信交给曹旦,嘱咐他务必亲手交到范茵儿手中,她站在院里,想着明早送萧娇最后一程,却听到隔壁院落传来声响。
“回来了?”
清凉嗓音飘至耳侧,阿婧看着从临院飞来的蓝忱。肩上披着红色外袍,内里的衣衫隐隐约约露出。竟连衣服都未穿好,就过来了。
顿了顿,阿婧走过去,轻抚蓝忱的外衣,“天冷。”
蓝忱抬手,张开两臂,一番动作使得外袍快要掉落,阿婧一手接过,迅即提起衣袍,以免弄脏。
“替我穿好。”
这人——
阿婧终是妥协了。
展开衣袍,绕过肩膀,两手伸入衣袖。
蓝忱的右手穿过袖口,阿婧瞥见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腰带,她瞥他一眼,见他神情自若,有点好笑的拿过腰带,系上。
做完一切,阿婧倒退一步,看着眼前身姿修长的蓝忱,一笑,“好看!”她想加一句“魔主大人”,话还未说出,反应过来蓝忱并不知她知晓真实身份,瞬即觉得好没意思。
淡了笑,阿婧道:“我去休息。”转身,她要寻曹旦索要房间。
“这边没有厢房了,跟我来。”没等阿婧回话,蓝忱已跳到院墙之上,俯视着她。
阿婧“噢”了声,望着那人漆黑的眸子,跟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