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多说,只低着头不语。就听赵都云道:
“这样,你先去库房把你们几个未结的月钱领了,小红的事,顺便问问那里的管事吧,就说是我让去的。”
杨忠顺忙谢了恩出去,一路快步,生怕慢一些,这位性子乖僻的世子殿下就会反悔似的。
去库房的路有些远,但杨忠顺很熟悉。他一向是个很能干的人,在他们兄弟几个当中最会来事,也是第一个发现给宣王府做事有利可图。
几个兄弟跟着他帮宣王府拉货,虽说货物看起来有些危险,但到底是吃喝不愁起来。
现下是发达了。
杨忠顺一边走路一边想。
老金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如今日子走好,自己确实该替老金谋划谋划。
不过这路上怎么那么静呢。
快到库房门口了,却没见到什么管事的人。这儿幽静,又没人说话,他觉得怪瘆人的。
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只道是秋风太萧索,吹得人心寒。于是好奇地推开库房外院的门,探头问:
“有人吗——”
他竖起耳朵,好像听到里面两个人骂骂咧咧。
一人问:“又来,他爹的还有几个?”
另一人说:“嘘,一共六个,我看看……”
杨忠顺放下了心。
他这帮兄弟算上他一共六个人,都是邻里带出来的发小兄弟。库房这是给他们算工钱呢。
“几位大人,小的杨忠顺,是得了世子殿下的吩咐,来领钱的。”
里面的人就说:“杨忠顺,噢,是是是,是有这么个人,你等等,里面得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好嘞。”
他得了话,美滋滋的在门口候着。里面收拾了好一会儿,才叫他:“进来吧。”
杨忠顺低着头进去,不敢多看。但拿钱的路上,不管怎样也是乐呵的。笑容挂在他脸上,衬得做体力活的老脸也红润,像个熟烂的苹果。
忽然铛的一声,杨忠顺没听清是远处的佛钟,还是自己耳朵边上炸了一下,眼前忽然一黑,这才发觉后脑像被凿穿了一样疼。
晕头转向地伸手一摸,湿乎乎的,他努力睁开眼睛一看,红的,是血。
倒下去的时候,杨忠顺还睁着眼睛,视线越过库房木头柜子底下,正好和另一边的人头对视。
杨忠顺想,兄弟,你也在这里,不是说要去闯云京吗?
当然,不仅他说不出话,那人也已经开不了口了。
“蠢货,还想拿钱?”库房的人啐了一口,又问,“还剩几个?世子可吩咐了,一个也不能漏。”
“一个。”另一个人放下手中的花瓶,擦了擦血迹,漫不经心道,“好像是姓金的。”
……
谢辛辛皱着眉头:“你是说,小红走了,你念想没了,便要跟着她走?”
金福柱说:“不仅小红走了,李管事也……我连个报仇的人都没了,一个人苟活着,有什么意义?”
邓船工刚要开口,却被谢辛辛的冷笑打断:“苟活?究竟是谁说的这个词,我心里觉得真是不要脸。”
阿凤和船工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凶狠起来,只想着让她少说两句,别刺激了才寻死的人。陆清和却扫过他们,伸出一指示意他们噤声。
谢辛辛道:“我曾经不是没想过寻死,实话告诉你,我后来可想明白了。”
“亲友身死,留你一个在世上,便是苟活?谁说的?谁的命是又是苟全的?什么叫偷生?什么叫惜死?人是同一个人,境遇是同一个境遇,凭什么那冲破脑袋不要命地一撞,就是英勇无畏似的?多害了一条命,却没有一件事得到解决,倒显得人厉害起来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金福柱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听懂了没有。
没想到谢辛辛接下来的话更让他瞠目结舌。谢辛辛说,她早就知道小红这个人。
她将小红身死的前因后果和金福柱一说,金福柱脸色煞白,却道:“难道,难道,你说的那个茗琅姑娘才是害了小红的凶手?”
谢辛辛叹了口气:“你若要这么想,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金福柱却摇了摇头:“不。我知道这是小红自己的决定。小红她……向来是这样勇敢,像江边的苇草,韧,美,我知道的。”
这倒让谢辛辛高看了他一眼。
她问:“那么我再问你,小红的仇人是谁,你若要复仇,向谁去复仇?”
一阵静默后,她拔高了声音:“想啊,想!然后说出来!你在怕什么!”
金福柱闭上眼睛,声音颤抖不停:
“是、是、是世……”
“是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