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瞪大,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铛地一声,铁镐被一支闪着银光的短剑弹开,一头扎进了他耳边的地里。而自己身上的绳子也在剑芒中一松,软趴趴地落在地面上。
再看面前,谢辛辛不知何时已借用袖剑割断了手上的麻绳,单手负剑,飞尘之中,稳稳地站在他身前。
她初次用剑,全无章法,只有蛮力,只把剑锋当斧头使,胡乱砍了两下,已经气喘吁吁。
微汗浸润了她脖颈处的碎发,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她有些后怕。只在想,还好陆清和给的这柄剑是个好的,削铁如泥。
在她面前,青面鬼被她一剑砍倒在地上,嗷嗷大叫。
这个场面,黄三看得有些傻了:
恩兄一家三口,皆是能人!
地上的人口里喊着:“来人!来人!”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汨汨涌出。
这一喊,就有十余名同样脸上刺着青字的矿丁揭开帐帘,冲了进来。
帐篷内顿时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有人骂骂咧咧围住谢辛辛和黄三二人,有人跑去检查地上的人的伤势,才将他的手一拿开,就见到粉肉之下骨头的森然白色。
几人拿着矿镐和麻绳指着谢辛辛,围成一个半圆。
纵然她手里有剑,也抵不过人多势众的围困。
谢辛辛想了想,没有拿剑指回去,而是用身后的手给黄三打了个手势。
那黄三糊涂了几日,又受了惊吓,愣是半天没明白谢辛辛的意思。
眼见几人越逼越近,手里绳子都快要套到她身上了。谢辛辛的手势都打出了残影,黄三还是懵然地看着。
她终还是无奈地横起剑来,心想,这要是陆清和,都毋需自己暗示就懂了。
陆清和,他究竟会来救我吗?
事已至此,又到了她要赌的时候。但在那之前,她需得自己先抛出赌资。
于是在等着围捉她的人眼里,谢辛辛提足了气,将剑一横,猛喝一声,单脚轻轻后撤一步,颇有一番功夫架子。
随即微微拔脚——
将自己绊倒在地上。
正准备围捉她的人都愣住了:这是哪一招哪一式?走地剑法?
被她砍了一剑的青面鬼疼着哭骂:
“愣着干什么!绑起来啊!”
人群哦哦几声,就要围上来。谢辛辛跌倒在黄三身边,趁机把剑往黄三怀里一塞,小声道:
“挟持我。”
黄三睁着黄牛一样纯真的眼睛:“啊?”
“拿剑!快啊!”谢辛辛急促道,“听话!”
黄三顺着直觉听从了指令,立刻拿剑架在谢辛辛的脖子上:
“都别过来!再走一步别怪你黄爷爷手里没轻重!”
“这……”
众人又呆住了。
这又是什么路数?
被她砍到手的青面鬼气得破口大骂:“这他爹的又在搞什么?你俩不是方才还姐弟情深得很么!”
“可是大哥你刚刚也说了,我是谢家大小姐,哪里在邺州有弟弟?”谢辛辛眼睫一眨,登时落下两滴眼泪,柔弱道,“都是他为了保命,逼我这样说的。大哥,你们别动了,我怕。若他杀了我,你们这番就白干了。”
她说的有理,又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众人一时踌躇不前。黄三也这才有些听懂,甩了甩腮帮子露出凶相。又将剑锋偏了偏,默默将更钝处抵紧了谢辛辛的下颌。
却听谢辛辛拽着他的手,梗着脖子颤颤道:“你别杀我,别杀我,高低这些大哥们只需要绑我一个人……”
黄三一怔。
眼见着面前青脸的矿丁们都面面相觑,互相对着眼色。
黄三忽然明白过来谢辛辛是在干什么。
姐弟的路子保不住他的命,谢辛辛立刻安排了另一条路给他。
这是打算让黄三以谢辛辛为质,逼他们放自己走。
似乎是察觉到黄三的剑在微微颤抖,谢辛辛不露声色地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背,嘴唇不动地说道:
“出去将这里的位置告诉你恩兄。”
“再告诉他,青面鬼和宣王府有关。”
“你、你怎么办?”黄三问。
她让自己走,她一个人落在贼窝?
黄三觉得自己被镐子打过的腿很疼,疼得他眼睛几乎要盈出泪来,疼得一只手几乎拿不稳这六寸长的剑,疼得他这颗糙汉的心都泛上酸楚。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觉得谢辛辛瘦瘦小小,竟然真的给他一种有了姐姐的感觉。
“姐姐,”他咬着牙,仍是这么叫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们不敢动我的。”谢辛辛狠了话头,“刀架着我跑!你若白死在这里,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说完,谢辛辛原本拽着黄三握剑之手的手心猛地一按,剑锋立刻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抹出一丝血珠。
青面鬼一慌,忙叫道:“住手!住手!她还有用!不能死!”
黄三忍下眼泪,压抑着愤怒,吼道:
“都滚!都滚!老子要走!不然老子杀了她!”